回到凌河。


    二道沟村看似一切如旧。


    但周毅才一刚回到村子，大壮叔便扯着嗓子喊，“回来了！回来了！赶紧放鞭炮！”


    喜庆的鞭炮噼噼啪啪将解元周毅迎进门。


    村里的老少全在今日停下手中活计，站在狭窄村路两侧迎接，本以为周毅会坐着马车一路回家，可鞭炮刚停，他便走下马车，朝着族长周贵躬身行礼，“小子周毅，不负族老长辈众望，如今考得举人功名！”


    “周毅在此谢过族老和各位长辈，八年来对我们一家的帮衬！”


    “好好好！好啊！”


    族长说一连串的好，不禁抬袖子擦了擦眼泪，“想不到咱们周氏一族也有出解元文曲星的那天，好孩子，你辛苦了，大壮！吩咐下去，赶紧开席！”


    一众长辈族老的热切目光落在周毅的身上。


    周毅也不禁血液沸腾，金榜题名，荣归故里，他周毅如今也是成了荣耀一族姓氏的人了。


    多少年彻夜苦读，多少日夜勤耕笔辍。


    状元楼上念出案首名讳那刻，周毅还没什么真情实感，只是觉得多年辛苦终于得偿所愿，可当硕大红绸披挂在身，红翎帽子戴在头上，他一人带领全族男丁宗祠内叩拜先祖。


    这一刻他荣光无法用语言表达。


    祭完祖先后，周毅对身后同样中举的堂哥周继博道：“还未恭喜堂哥高中举人！”


    经过多年沉淀。


    周继博已然沉稳许多，虽周毅跟他从不亲近，但到底是堂兄弟，他开玩笑似的说道：“还是你厉害，我连考了三场才勉强混个倒数第一，你一出手便是案首！”


    “若早一届中举，今日站在族人前面的该是我！”


    “谁叫你水平稀松呢！”


    周毅揶揄了一句。


    但也是笑着说。


    “是我稀松！”周继博笑着，不服输地道：“可我即便水平稀松，但我有俩儿子，还是双胞胎儿子！这你可没有吧！哎呦，我听说柳先生要将女儿许配给你，柳家小姐今年才十一，得你娶亲那天，估计我儿子都进学堂开蒙起悟了，这点，你可是这辈子都比不上我了！”


    周毅：“……”


    他今年才十四！


    跟他比生儿子，有劲么？


    周毅白眼差点翻到天上，阴阳怪气地怼道：“是！你是生儿子早，可你得孙子也早，老的也早，没的更早！最好你满地孙子没牙吃饭的时候，再来跟我显摆！”


    “到时候看谁的孙子出息！”


    “……你！”


    周继博被怼了个仰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好你个解元，心眼就这么大点啊！你都考解元了，让让我不行？非得气死我你才甘心？”


    周毅哼了哼。


    考解元怎么了？


    考解元他也忘不了，小时候周继博什么德行！


    周家宗祠很快开席。


    有道是穷秀才，富举人，周毅得了一省案首，解元才名，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商户附庸，田产、铺子等各种挂名产业纷至沓来，对于这种惯例在先，送上门的好处，周毅不打算拒绝。


    他不会像舅舅许英才那样，一刀切，清贫得连鞋底袜子都打补丁。


    和光同尘，审时度势，在他这里只要不是尾大不掉，违背原则，全都能接受，这些送上门寻求庇护的商户，周毅请赵继奎帮忙仔细分辨，往人家家底三代上查，只要没跟政坛上敌手有牵扯，都可以挂靠到他的名下。


    一时间，从前破落的小村庄，贵客盈门。


    就连新任凌河县知县，也到周家来贺喜。


    应酬一天。


    晚上，周继博捧着一大摞田产地契，到了周毅房里，此时周大力夫妻正与周毅叙话，见周继博来了，腾出个凳子叫他坐。


    “堂弟，这是我这次会试放榜后，接到的商户地契铺面产业。”周继博坐下道：“若论咱们小时候多有龌龊，但只要咱俩都姓周，那便分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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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路比我长远，这些产业岳丈他们尚未分辨不清，我就想着请你来帮忙筛选。”


    在大邕，考中举人便彻底实现阶级跃迁。


    从普通民户变成官身。


    哪怕暂时没得官当，但在社会上也会享有极大特权。


    名次靠后的举人，类似周继博这等，即便不参加会试，也有资格参与全国的拣选、大挑，进而成为地方官员，县丞或者教谕等，虽起点不如进士，但已经跟普通老百姓隔开天堑。


    尤其是“投献”与“诡寄”在大邕朝代只要成为举人，便会有大量平民、地主会自愿将田产“挂靠”在举人名下，以逃避国家税赋。


    举人从中收取“保护费”或直接兼并土地，这是他们最主要、最快速的财富来源。


    一个举人即便不做官，仅靠此一项也能成为地方豪绅。


    大邕像周毅这样考取乡试案首，解元功名的举人，名下可免除本族丁役四名，可免赋税四百亩，其余商税更是多达每年营业额的数万两。


    而周继博这样名次靠后的举人，则免除本族人丁役两名，田税二百亩，商税虽没有解元才名多，但也足够吓人。


    （明洪嘉靖万历间，举人可免田税200—400亩地。）


    （清朝末期，更是达到惊人的1200亩。）


    周继博这番话，倒是挺顺耳，周毅接过他手中地契，“行，那我便叫人来摸底排查，堂哥，不日我就要进京入学国子监，会试你……作何打算？”


    “会试……？”


    周继博笑笑，笑容有些发苦，“能考上举人，我都已经拜佛烧香了，进士我是不敢妄想！咱们姓周的能有你一个顶梁柱，就行了，我啊，后半辈子就想媳妇孩子热炕头，至于会试，我可是不想再遭这份罪了！”


    “对了，我瞧今日上门的商户，不光有送田产的，还有送侍女的，你怎么想的，你的年纪也该到了通晓周公礼仪的年纪了，要不要留下两个看得顺眼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