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的一周，黎幸梓没有再见过斯烬，对她而言，仿佛他又成为了一个遥远的名字。


    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活回到了之前的轨迹，她还是一样的上班，工作，回家，吃饭，睡觉……一成不变的节奏，唯一的变奏是来自赵明秀时不时的“骚扰”。


    她不讨厌这样静水微澜的生活，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过去的若干年里，她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不喜欢，不厌恶，习惯如此。


    只是今天的春天，心情如不定时飞扬起伏的尘土，总是莫名烦躁。


    午休时间收到赵明秀的微信。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晚饭吧。】


    黎幸梓看了下日程表上的待办事项，倒是没什么事情。


    简单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要去接晓楠放学，没空。】


    赵明秀：【你什么时候接过他放学？拒绝我好歹也找个别的理由吧！】


    黎幸梓：【偶尔也需要让他感受一下久违的母爱。】


    赵明秀隔了一小会发过来：【我也好久没见他了，我跟你一起去接他，然后我们再去吃饭。】


    【我不介意带个电灯泡一起。】


    黎幸梓：【我介意。】


    赵明秀：【别这样，我会伤心的。】


    黎幸梓：【谁管你。】


    赵明秀：【我想你了，想见你。】


    一个狗狗汪汪大眼的表情包紧随其后。


    透过屏幕，黎幸梓似乎想到了赵明秀此时此刻的表情，不禁笑出声。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话间，陈晨已经将脑袋凑了过来。


    黎幸梓急忙切成工作界面，可惜为时已晚。


    陈晨连啧几声：“气氛这么好，不会是要复合了吧？别说，这小子死缠烂打这招还挺好用，烈女也怕缠郎。”


    “谁说要复合了，”黎幸梓喝了口咖啡，“我没打算跟他复合。”


    “那你这是……？”


    “就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


    “成年男女之间哪有什么普通朋友，不是工作关系，就是做的关系。”


    “怎么就一下子开上高速了？！”黎幸梓哭笑不得。


    “至理名言好吗？”


    “好好好……”


    陈晨双手撑下巴：“话说回来，你跟那个作家老师，关系不一般吧？”


    黎幸梓一个激灵：“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是哪个作家老师。”


    “……”


    确实如此，黎幸梓草木皆兵，自动把“那个作家老师”代入了斯烬。


    黎幸梓苍白辩解：“不管跟哪个，我们的关系都是一般的工作关系。”


    “我可不信，上次我听见他叫你小幸，这么亲密的称谓，怎么可能只是一般的工作关系，”陈晨眼睛眯成一条缝，放低声音，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如实招来，你是不是跟他谈过？”


    “没有！”黎幸梓矢口否认，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看，又急！”陈晨一副奸计得逞，“我没说是谁，但是你秒懂了，说明……”


    黎幸梓：“……”


    又是一轮次非常成功的自爆。


    陈晨按住黎幸梓的肩膀，不让她趁机逃走：“做朋友这么久，我还能不了解你吗，就他那个长相，明显跟你之前的几个男朋友是同一挂的。你俩肯定谈了，莫非不是和平分手？他出轨了？！还被你捉奸在床……”


    “好了好了，别说了，越说越离谱了，”黎幸梓推开陈晨站起来，“我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别瞎猜了，我去个上厕所。”


    陈晨耸肩，任她去了。


    光凭黎幸梓这个不寻常的反应，基本上就已经可以盖棺定论——


    他俩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去卫生间的半路上，黎幸梓临时被叫去了主编办公室。


    黎幸梓一进门就看见正焦头烂额的主编，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来了，坐吧。”


    黎幸梓坐下，说：“主编，您找我。”


    “啊，对，”主编把手里的资料稍微理了理，端起杯子喝口水，这才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最近公司领导挺重视新签约的这几个作家，尤其是暮炘，想问问你他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黎幸梓愣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身为他的责编，你不清楚？”主编反问。


    “啊？”黎幸梓又是一愣，“他的责编怎么会是我？我之前只负责他签约合同的事情。”


    主编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最近事儿太多，还以为跟你说过了，暮炘的责编决定让你来当。”


    黎幸梓正要婉拒，主编又说：“这是他本人的意愿，我们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可是我手里的作者已经够多了……”


    “那就分两个给小杨吧，你多分点心给暮炘这边，好好跟他准备下一本新书。”


    “主编……”


    “怎么了？”主编被工作搞得有点不耐烦，摆出一副“我倒是要好好听听你要说什么”的样子。


    黎幸梓反而不敢态度强硬，只能弱弱地说：“我不想负责他……”


    “为什么啊？别人都抢着来，白给你也不要。”


    “因为……”黎幸梓犹犹豫豫，“我们俩气场不太合。”


    “没关系，适应适应就好了。”


    “可是……”


    主编：“没别的事儿你就去忙吧，今天跟暮炘沟通一下，明天跟我汇报进度。”


    黎幸梓正要说什么，主编接了个电话，就把她打发走了。


    回到工位，陈晨不在，黎幸梓深叹一声，翻了两页找到和斯烬的聊天页面，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前想后，她编辑了一串文字发送过去：


    【暮炘老师，您现在有时间吗？想跟您交流一下新书的情况~】


    岂料这条反复删改最终被战战兢兢发送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直到快下班都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临下班前，黎幸梓还是决定打个电话。


    微信电话不接。


    手机电话也没接。


    黎幸梓凭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试着又打了一通过去，铃声响了很久很久，就在她以为又要未接通的时候被接了起来。


    “喂？”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紧张。


    那边没有声音。


    “喂？”她又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斯烬？”


    “喂……”


    非常有气无力的一声回应，声音像被撕开了一样。


    “你怎么了？”黎幸梓蹙眉。


    “对不起，刚看到消息……明天回复你……”


    斯烬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黎幸梓着急起来：“先别管那个了！你怎么了？现在在哪？”


    “在家。”


    “好，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黎幸梓挂断电话，风风火火地下班。


    电梯迟迟不来，等不及的她直接从十七楼的楼梯跑了下去，甫一奔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赵明秀。


    “这么等不及跟我吃饭。”赵明秀边说边理了下黎幸梓额前凌乱的头发。


    黎幸梓白了他一眼：“谁说要跟你吃饭了，别自作多情。”


    “我给你发了消息，你默认了啊，不能反悔的。”


    “我工作时间不处理私人消息，没看见，不算。”


    正值下班高峰期，黎幸梓用软件打车打了五分钟，一直显示在排队，不禁有些着急。


    “黎幸梓，不管怎么着，你今晚必须得跟我一起吃饭。”


    “不要。”


    “必须！”


    “赵明秀，你烦不烦啊？！”


    “烦也要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猪吗？不吃饭会死吗？”


    赵明秀愣了愣，有些意外。


    印象里黎幸梓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种话，顶多就是开玩笑调侃，可是现在明显气氛不对，她看起来挺着急的。


    赵明秀这才摆正态度：“你怎么了？着急去哪？我送你去。”


    黎幸梓恍然大悟：“对啊，你开车来的，那你送我去吧。”


    “好，去哪？”


    “我把地址发给你。”黎幸梓先一步往停车场走。


    赵明秀上车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区，顿时警觉。


    “这是谁家？”


    “跟你没关系。”


    “不告诉我我就不去了。”


    黎幸梓火速解开安全带下车：“不去算了。”


    赵明秀拉住黎幸梓的手臂：“别别别，没说不去，去去去，真是……”


    赵明秀长叹一声，发动汽车，开往斯烬的小区。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路上堵车，距离黎幸梓给斯烬打完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黎幸梓连声“谢谢”也没来得及说，下车直奔了斯烬的家。


    斯烬家没有门铃，就在黎幸梓快要把手敲烂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看见黎幸梓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斯烬有些意外。


    “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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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斯烬一副虚弱得不成样子地站在那儿，瘦削的身影仿佛一瞬间与十七年前重合，黎幸梓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她有些激动地说。


    “对不起，好像是发烧了。”斯烬说，见黎幸梓着急，他心里反而有些高兴，很勉强地扬了下嘴角，“放心吧，死不了。”


    黎幸梓忽然就绷不住了，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夺出，转身就要离开。


    斯烬从身后抱住黎幸梓，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身体中紧紧圈住，贴近她的耳畔沉声道：“别走……”


    炙热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家居服传递过来，微弱的鼻息散发着超过体温的热量，将黎幸梓密密纠缠。


    “求你了，别走……”斯烬没什么力气，甚至有些站不住，可两臂的力量惊人，仿佛汇聚了全身的力气，死也不会松开。


    “对不起……”他喃喃道。


    “你到底要说几次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说这个。”黎幸梓哽咽道。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


    “嗯……”


    斯烬已经没有力气再讲任何一句话。


    黎幸梓妥协了，她没法就这么离开，也没法放任斯烬不管。


    她留了下来，扶着斯烬躺到床上，自己去厨房煮粥。


    粥煮好了，她回到斯烬的房间，看见他紧闭双目躺在床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抽离。


    她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心尖不断泛出酸水。


    黎幸梓有点厌恶此刻的自己，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逃避，之所以推开，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因为还喜欢着他。


    没出息……


    她紧紧攥着拳头。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看见那束十七年前的月光，明明如皎，照耀至今。


    黎幸梓蹲下来，仔细端详着斯烬的睡脸，五官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这一点她自己也是一样。


    毕竟时光从来不会停下来等待任何人。


    兜里的手机响了，黎幸梓急忙掏出来，叮咚叮咚几条消息，是黎晓楠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简单回了【快了】，黎幸梓放回手机，发现斯烬已经醒了。


    “你醒了。”


    “嗯。”其实斯烬一直都没睡着。


    “给你煮了粥，喝点吧。”


    “好。”


    “起得来吗？”黎幸梓问。


    斯烬缩在被子里小幅度摇头：“好像，起不来。”


    黎幸梓轻叹，伸出手：“我拉你起来。”


    斯烬伸出手，握住黎幸梓的手，一个起身，反将黎幸梓拉到了床上。


    黎幸梓微怔：“你干嘛？”


    斯烬搂着黎幸梓：“对不起，能不能就这么陪我一会儿？”


    “不能，你快点起来喝粥，我要走了。”


    闻言，斯烬动作微僵，沉声道：“是谁？”


    “什么是谁？”


    “刚才给你发消息的人。”


    “晓楠。”


    斯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搂得更紧。


    “……”黎幸梓无奈，“我真的要走了，他还在家等我吃饭。”


    斯烬像是没有听见。


    “斯烬……”


    房间寂静如雪，一盏床头灯幽暗地照亮一方，四下无人，只有心跳不断加速。


    像中枪了一样，身下早已一片鲜红，汩汩流动着，空气中弥漫血腥味道。


    钥匙穿过锁孔的声响打破寂静，紧接着便是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愈发清晰，随之门外传来女声：“斯烬，你在睡觉吗？”


    黎幸梓猛地起身，走了出去。


    客厅里两人面面相觑。


    女人问：“你是？”


    没等黎幸梓回答，斯烬从卧室出来，明显也很意外，对女人说：“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生病了，担心你。”


    斯烬：“小杏，这是……”


    “你好，我是他前女友。”女人自报家门。


    黎幸梓微怔，随即一笑：“你好。”


    她回身对斯烬说：“我先走了。”


    “等等……”斯烬想拉住黎幸梓，但是扑了个空。


    黎幸梓目光冷淡，一字一顿：“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吃饭。”


    话音未落她就从这个空间消失了。


    斯烬无力瘫坐在沙发上，点了烟。


    “原来她就是那个小杏。”章婷说，她坐在斯烬旁边的沙发上，“恭喜你啊，这么多年，还是被你找到了。”


    斯烬沉沉地吐烟，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