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遗体暂存太平间。


    第二天早晨，定好的殡仪馆派车将遗体接了过去。


    第三天，告别式召开。


    告别式这一天，恰好是期末考试前一天。


    一大早，秦韶仙穿上唯一算是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又跟王岚借了发蜡，把平时乱飞的刘海都抹平。


    王岚看着她，十分惊讶：“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哪？明天就考试了，你不复习吗？”


    秦韶仙弄好头发，转身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解释。”


    孙心怡坐在窗下淡淡出声：“人家可是优等生，基础打得牢，不像我们需要临时抱佛脚。”


    秦韶仙笑眯眯：“前面一句说得对，我确实是优等生。可后面那句不对哦，岚岚和娜娜平时也很认真，不是临时抱佛脚哦。”


    王岚：噗嗤。


    孙心怡：！


    秦韶仙一溜烟跑出学校，换了两趟公交一趟地铁，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个殡仪馆非常有名，几乎是如雷贯耳的程度。


    小时候新闻里领导人去世，都是在这里举办告别式。


    秦韶仙照着指示牌找到秦家预定的场馆。


    经过前厅时，隔着玻璃门往里面扫了一眼。


    里面很大，有很多宾客提前抵达，正在聊天。


    她快步走过，找到家属休息室，开门进入。


    秦大姑就站在门口处，她一眼扫过来，看到侄女的打扮，不满道：“你怎么穿成这样？连条正经裙子都没有吗？”


    秦韶仙一脸老实样子：“没有……这就是我最正式的衣服了。”


    二伯妈站在几步之外，听到这话，笑了一下，转头跟秦二伯说话：“我昨天还跟你说呢，说也不知道侄女有没有合适的衣服，要不要帮忙安排一件，你还说，不用操心，大姐都会安排好的。真是的，我就说你太懒了，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给大姐啊。”


    秦大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刚好吴有朋从外面进来，看到表姐，当头就是一句：“你怎么穿得像个卖保险的？”


    秦韶仙：……


    大意了。


    她只以为白衬衫黑西裤算正式服装，确实没想过这方面。


    一阵香气袭来。


    秦韶仙转头，看到第二任妻子从房间另一头走过来。


    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声音，黑色丝绸像流水一样摇曳。


    她轻轻牵起秦韶仙的手，“我有多带一套衣服。我看你和我个子差不多，先穿我的吧？”


    秦韶仙点头，被带到旁边的小房间。


    “我叫乔梦，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秦韶仙继续点头。


    这样最好。


    管这样一个人叫阿姨，她也觉得别扭。


    乔梦从椅背上拎起一条裙子，展示给秦韶仙看。


    是一件很应景的纯黑裙子。


    大约到小腿的长度，小立领五分袖，领口和袖口有窄窄的蕾丝。


    属于是任何人穿起来都不会出错的款式。


    秦韶仙暗自松了一口气，接过裙子，走到屏风后面麻利换上。


    乔梦看着对方穿好裙子走出来，笑道：“尺寸果然正好呢。”


    她春葱一般的手指扶着下巴，上下打量：“你的气质真不错呢。他们说你是福利院长大的，可是你一点也没有那种穷人常有的窝囊气。”


    秦韶仙：……


    她能说什么呢。


    只能微笑。


    乔梦注视着秦韶仙的脸，目光有些迷离。


    “你知道吗，你那位大姑和二伯，心有灵犀似的，逢人就追忆往昔，说前头那个有多么多么好，这里怎么好，那里又怎么好。”


    “我一开始还真被他们骗了，以为他们跟前头那个感情有多深呢，后面才回过味来，什么呀，他们只是在点我呢。”


    乔梦嘻嘻笑起来。


    “如今你来了，他们最最最爱的那位的亲女儿来了。可是怎么回事呀，看看他们对你的态度，实在很一般呀。”


    秦韶仙耸耸肩。


    岂止一般，简直就是把我当敌人。


    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敌人。


    乔梦朝门口走去，手指放在门把手上。


    她忽然回头，嘴角翘起：“我觉得你很不错，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你一定能继承你爸爸的衣钵。加油哦！我很期待你！”


    秦韶仙嘴角抽抽。


    喂……你这看戏的意图也太露骨了吧！


    仪式开始。


    司仪站在高台上深情吟唱：“寒风冷雨暗云天，寿星陨坠起寒烟，驾鹤西归魂不返，人生在世今成梦～～～”


    秦韶仙往左边看了一眼。


    岑雪生和集团高管们站在一起，离亲属团有相当一段距离。


    她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乔梦首先作为丧主致辞，接着二伯代表亲属致辞，最后是同僚代表致辞。


    这位代表四十来岁，个子中等，鼻子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很亮，整个人气质十分精干。


    表弟吴有朋凑到秦韶仙耳边，低声道：“那是冷杉资本的杜总。冷杉资本你知道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金融集团，也是我们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他凑得更近一些，“我们家和杜总家走动很频繁的。我和他儿子经常一起打游戏。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秦韶仙一转头，撞上表弟有些恶意的眼神。


    她眨眨眼：“介绍我和杜总认识？好啊。”


    吴有朋：？？？


    他差点没控制住音量：“谁要介绍你和杜总认识了？”


    秦韶仙一脸不解：“那不然介绍谁给我认识？总不能是杜总的儿子吧？认识了能干嘛？一起打游戏吗？我又不是小孩子。”


    吴有朋：！！！


    他决定再也不要说话了。


    仪式最后，全体人员三鞠躬。


    秦韶仙直起身，目光随意扫过来宾们。


    扫到人群尾端，赫然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


    她心下大惊，忍不住揉揉眼睛，生怕是自己认错了。


    司仪高唱：“请来宾们依次绕灵一周，瞻仰秦玉广先生遗容。”


    来宾们排队绕圈，向旁边的亲属点头致意。


    告别式正式结束。


    宾客退场。


    秦韶仙顾不得这边大姑的安排，拔腿就跑，追到门外。


    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正在下台阶。


    秦韶仙加紧脚步走过去。


    那个身影竟然跑了起来。


    秦韶仙：？


    她也跟着跑起来。


    一时间，她逃！她追！


    秦韶仙压着声音喊道：“吕教授！我看都见你了！别跑了！”


    吕教授停下脚步，讪讪转过身来。


    秦韶仙几步赶上去，“教授！你怎么会……你其实是我爸爸的朋友？你怎么早不说呢？”


    吕教授挥挥手：“算不上朋友。早绝交啦。”


    秦韶仙：？


    “唉，就是吧，我以前在凤凰食品干过。那时候还不是什么集团呢，就是一小小小公司。”


    “我在那里干了三年左右，实在干不下去了，主要是理念不合……反正就是闹得挺不愉快的……这些往事我也不想再提了……”


    “收到你大姑发的请帖，我也很惊讶。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唉，人都死了，什么仇什么怨都消了……”


    秦韶仙有很多问题想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吕教授啊了一声，“对了，遗嘱公布了吗？具体怎么说？他都给你留了什么？”


    秦韶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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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飞速扫视周围，还好，应该没人听见。


    她压低声音：“不知道呢，还没公布。”


    吕教授点头，“哦哦。应该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了。要我说，那一群亲戚里，没一个能比上你。他就应该让你做凤凰集团的下一任掌门人。”


    秦韶仙：！！！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圈四周。


    吕教授抓住爱徒的手，大步不停，直直走到杜总面前。


    杜总礼貌致意：“吕教授。”


    吕教授介绍道：“这是我学生，也是秦总的女儿。”


    杜总笑了一下，“我知道。圈子里都在传呢，说秦家那个弄丢的女儿找回来了。简直像奇迹一样。”


    他目光直视秦韶仙：“既然回来了，对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秦韶仙语气肯定：“当然是希望能为集团尽一分力。”


    杜总扬了一下眉毛，“是吗。不错。这么大个集团，总是需要新鲜血液的。”


    吕教授笑道：“杜总不要藏私，要多教导年轻人啊。”


    杜总也笑：“一定，一定。”


    不远处，秦二伯夫妇望着这一幕，二脸震惊。


    秦二伯完全不敢置信：“侄女这，这是直接去找杜总搭讪了吗？她明明谁都不认识，却敢直接找杜总搭讪？”


    二伯妈一脸忧虑：“也不知道她会跟杜总说什么。你赶紧把她叫回来吧。要是她不知轻重，说了不合适的话，那就糟了。”


    夫妇身后不远处，秦大姑冷笑一声。


    “不是吧，老二，你连吕红旗都不认识了？”


    秦二伯听到这个名字，当下一愣，脑子似乎开始飞速运转，眼睛瞪得老大，直直盯着吕教授的方向。


    他惊呼出声：“她怎么那么老了！”


    秦大姑：？


    她简直气笑：“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老成什么样子了！”


    秦二伯还在震惊：“等一下，侄女怎么会认识吕红旗？”


    二伯妈用手肘撞一下他，“你忘了？阿英跟我们说过的，有个厉害教授中意侄女。”


    秦二伯：“啊？什么意思？”


    二伯妈：……


    “吕红旗就是那个教授！”


    秦二伯仍然一脸茫然：“什么意思？吕红旗什么时候改行做教授了？”


    二伯妈：“当初她从我们公司辞职之后就进了大学。”


    秦二伯终于恍然大悟。


    随即咬牙：“没想到侄女还挺有门路。”


    秦大姑冷笑：“你那是什么口气？自家人有门路不好吗？”


    秦二伯：“呵，先是三弟的知心大姐，现在又是侄女的知心大姑了？秦玉珍，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二伯妈用力一扯二伯，“你怎么跟大姐说话呢！”


    转头连连道歉：“我们玉刚是没了弟弟太难过了，脑子都糊涂了，大姐你多担待啊！”


    秦大姑甩手离去。


    吴有朋哧溜一下溜过来，满脸忿忿：“妈！表姐在跟杜总聊什么？你怎么就在旁边看着，也不把她拉回来？要是她跟杜总说了什么丢脸的话，丢的可是我们全家的脸！”


    他紧接着开始告状：“妈！你知不知道，刚才杜总致辞的时候，表姐就想让我介绍杜总给她认识！我当然是拒绝啊，没想到她竟然自己跑去找杜总！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秦大姑深吸一口气：“你说，你表姐想让你介绍杜总给她认识？”


    吴有朋：“对啊。她真的很不自量力。”


    秦大姑：“吕红旗是杜总的好朋友，你表姐是吕红旗的爱徒。你说你表姐需要你介绍？”


    吴有朋一脸茫然：“吕红旗是谁？”


    秦大姑一巴掌拍上儿子的脑袋瓜子：“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蠢东西！”


    吴有朋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