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遗嘱这一天，正好是期末考试开始的日子。


    秦韶仙满心忧虑。


    ……我应该翘掉考试吗？


    想去问吕教授，但是，身为学生，向教授问这种话也太不合适了。


    只好去问岑雪生。


    他很干脆回答说，不用。


    虽然在场更好，但是不在场也不会改变遗嘱内容。


    他说，安心考试吧。


    于是秦韶仙安下心来。


    下午四点，考试散场，秦韶仙收拾好书包，离开学校，坐上公交，前往某知名律师事务所。


    抵达目的地，走进大厅。


    大厅十分明亮奢华，来往之人也都是西装革履，精英派头十足。


    秦韶仙跟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前台打了个内线电话，不一会儿，岑雪生亲自下来了。


    两人一起乘电梯。


    秦韶仙频频去看身边那个人。


    岑雪生皱眉：“你看什么？”


    秦韶仙笑笑：“我看你好像有点紧张。”


    岑雪生秒答：“你看错了。”


    秦韶仙噗嗤笑出声。


    岑雪生：……


    他深深、深深看了女孩一眼。


    秦韶仙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难道说……遗嘱里没提到我？”


    她想了想，自己反驳起来：“不对啊。遗嘱里没我的话，根本不用把我叫来听宣读啊。”


    岑雪生：“正相反。”


    秦韶仙：“什么正相反？”


    但是对方接下来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陈律师是知名婚姻家事律师，和凤凰集团已逝董事长秦玉广认识多年，一手包办了后者的遗嘱起草、修改和公证。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向秦韶仙宣读了遗嘱中关于长女继承的部分。


    秦韶仙傻眼了。


    她茫然望着陈律师。


    陈律师：“你听懂了吗？”


    秦韶仙点头，又摇头，转头去问岑雪生：“我是不是听错了。爸爸名下有凤凰集团32%股份，这些股份，他全部留给了我，别人都没份？”


    陈律师：“是这样没错。”


    秦韶仙继续确认：“大姑没份，二伯没份，乔梦和她的女儿也没份？”


    陈律师：“是这样没错。”


    秦韶仙感到不解：“可乔梦是他的妻子啊？他所拥有的财产，不算是夫妻共同财产吗？他这样撇开乔梦，把所有股份留给我……这合法吗？”


    陈律师有些惊讶，挑起眉毛。


    岑雪生却是满脸预料之内，甚至有一丝自豪。


    陈律师细细解释：


    “1998年，凤凰食品公司接受注资重组为凤凰集团，那是在秦先生和乔女士婚后。因此，秦先生名下的集团股份，确实有一部分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改制之前秦先生名下是72%股份，重组之后变成32%，根据重组当时的合同，32%中的30%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其中15%属于乔梦女士个人。但是，鉴于乔梦女士缺乏相关专业技能，因此秦先生很早与她达成协议，她只拿分红，不参与集团运作。”


    “你所继承的这些股份，其中还有30%将以干股形式赠予你妹妹秦韶金，其对应的分红每年都会直接进入你妹妹名下的信托基金。”


    “也就是说，你继承的这32%股份，你将得到55%分红，以及100%的决策权。”


    “从此以后，你将完全接任你父亲的职责。”


    “以上这些，你都明白了吗？”


    秦韶仙点头。


    但其实她似懂非懂。


    她迷迷糊糊被岑雪生拉起来，一路拉着出办公室，下电梯，直达停车场。


    秦韶仙感觉自己飘在一片虚空里。


    她原本的期待是，父亲会留给她一些边角料，她从此变身成为有钱人。


    钱会带来自由。


    她可以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去大公司上班，也可以自己创业、建立一家小型审计事务所，甚至可以抛下一切开始全球旅行。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自由。


    也是她对这份遗产的最大期盼。


    但是，谁能料到，父亲留给她的，是全部身家。


    全，部，身，家。


    车窗前风景变幻，秦韶仙终于清醒过来。


    “也就是说……我将会成为下一任董事长？”


    她听见自己说出“董事长”三个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转头去看岑雪生。


    “真的可以吗？我能顺利当上董事长吗？”


    岑雪生避而不答，只是说：“你明天后天还有考试吧？先专心考试。”


    秦韶仙于是知道了他的答案。


    第二天，考试继续。


    第三天上午，考试结束。


    秦韶仙吃完饭，下午去办公楼找吕教授。


    她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继承全部32%股权的事情。


    吕教授抬起手：“等一下，你前天就去听遗嘱宣读了？那昨天今天的考试怎么样？没受影响吧？”


    秦韶仙摇头：“没问题，都正常发挥了。”


    吕教授翘起个大拇指：“不错，好心性！正是领导人需要的素质。”


    秦韶仙：……


    可不巧吗，正要跟你说这个领导人的事情呢。


    “听岑雪生的意思……我应该是当不成这个董事长的。”


    吕教授笑了，往后一靠，姿势闲适。


    “也是，你大姑二伯不会答应，肯定要出招。”


    秦韶仙：“他们能有什么招？”


    这个问题，就是她最想问的。


    吕教授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起身，踱步到窗口。


    “最根本的方法，是推翻遗嘱。”


    “他们可以质疑遗嘱最终版本的合法性。比如说立遗嘱人病情严重，神智不清，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因此遗嘱更改不合法，要求按照更改前的版本执行。”


    秦韶仙大惊：“可以这样吗？？？”


    吕红旗摸摸下巴：“应该不行吧。老秦做事没这么不靠谱。”


    秦韶仙深呼吸，捂住胸口：“不要玩弄人家的心跳啊教授！”


    吕教授嘿嘿笑，“这条路大概率走不通，所以，他们只能走另一条路。”


    “大宗股份持有人的权益有两部分：一是分红，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二是董事会议投票权，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你爸爸事先和妻子达成协议，又把留给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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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的份额全部变成干股，就是为了免除她们的投票权。”


    吕教授咂舌，“他这是一点也不信任这两个人，生怕她们两个瞎搞，把集团带坑里去啊。”


    她的视线落在爱徒身上：“他把所有股权都留给了你，这意思就是，把集团完全托付给你。”


    秦韶仙波澜不惊：“但是。”


    “是的，这里有个但是。”


    “所谓有限责任公司这种东西，理论上，是一群志同道合的股东合作设立的组织。因此，他们对加入者会有资历、资质、技能、资源、人格魅力等等特殊要求。”


    “公司发生继承事件时，因为利益纠葛，董事会将继承人拒之门外的事情很常见。而‘能力不足、资质不够’正是他们最合理合法的理由。”


    秦韶仙：……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大姑二伯会以资质不足为理由，联合其他董事，抵制我进入董事会？”


    吕教授耸耸肩。


    秦韶仙眉头紧锁：“可是，这些事，我爸爸生前想不到吗？他明知道我会被排挤，还把所有股权留给我，意义何在？”


    吕教授又耸肩：“他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啊。”


    “1998年公司重组的时候，你爸爸才四十多岁呢。那时候他应该是满身雄心大志，决心继续大干四十年。”


    “死亡？继承？那种事，他根本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


    “等到后来他突然得了肺癌，命不久矣，一方面是精力不济，另一方面是他唯一的孩子年幼无知，所以那时候他的打算，大约是把公司托付给兄姐。”


    吕教授露出复杂笑容：“谁能预料，最后的日子里，你突然蹦出来了呢？”


    “他本该为你铺好一条康庄大道，但是没办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爸没能完成的，你只能自己奋斗了。”


    秦韶仙一脸茫然：“我自己奋斗？我从哪里开始奋斗？”


    吕教授向后一靠，摆出一脸置身事外的悠闲：“这个嘛，就要靠你自己去思考了。”


    秦韶仙呢喃：“爸爸……他觉得我行吗？”


    吕教授：“他肯定觉得你行。那个人自恋得很，自己是最行的，自己的孩子必然也是最行的。”


    秦韶仙继续呢喃：“我还以为没有父爱，原来是天大的父爱吗……”


    “哈！”吕教授发出怪声，“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他只是自恋，迷信自己的血统。”


    秦韶仙眼神放空：“我就当是父爱吧。”


    吕教授：……


    她忍不住叹气。


    “对不起，刚才的话就当我放屁吧。某种意义上，你爸爸确实是爱你的。”


    午后的办公室十分安静，只有蝉鸣格外鼓噪。


    吕教授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其实，如果你真的被董事会拒之门外，也不能算是坏事。”


    “毕竟分红还是会到你手上的。你会成为一个不用操心任何事、只管每年拿钱的富贵闲人。”


    “那个钱可不是普通的钱，是巨额的钱呢。摆在你面前的，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


    秦韶仙抬眼笑了一下。


    “是哦。好像也不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