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资本是凤凰集团的第二大持股方。


    八月底的这一天，几个高层正在开一场小会。


    杜总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十指交叉，不疾不徐道：“从现在开始，到年底的股东大会，凤凰集团会一直保持董事长的空缺状态。如果我们要施加影响，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杜总旁边一位高管发言：“秦玉刚一直想要把凤凰集团的业务扩展到房地产领域，你怎么看？”


    杜总笑笑，“秦玉刚这个人做事懒散，嗅觉却一直挺灵敏。按照目前的政策和势头，房地产必然迎来一轮大爆发。但是呢……”


    “这种钱由我们来赚就行了，不必劳动凤凰集团。”


    在场的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


    杜总抬抬手，继续道：“我说这话是出自尊敬。这二十年来，凤凰一直专精零食领域。秦玉广凭着一腔热情，把一家濒临破产的果丹皮制造厂发展成零食领域的龙头企业，无论如何都值得尊敬。凤凰集团应该守住本业，它在领域内的特长才是最珍贵的资产。”


    “但是，凤凰集团目前有个大问题，那就是增速太慢。”


    “秦玉广这个人有才能，但是太保守。他对资本非常警惕，认定资本过度入侵一定会玩坏实业。”


    “这话倒也没错。就这一年之间，资本介入之后迅速膨胀然后垮掉，这种情况的企业我们也见过好几家了。”


    大家纷纷点头，表情复杂。


    “但是形势不等人。我国已经加入了WTO，外资企业会一下子涌进来。日本的明治，美国的玛氏，这些国际大企业会带着他们五花八门的乳酸菌饮料、巧克力、糖果、谷物早餐飞快占据大江南北的超市货架。”


    “凤凰集团必须尽快吞并对手企业，变成业内第一庞大的独角兽，这样才能和外国企业抗衡。”


    “快速增长。”杜总举起一根手指，“这就是凤凰集团接下来的唯一最重要的任务。”


    另一边，秦韶仙正式走马上任，担任了集团审计中心的C组组长。


    根据集团章程，审计中心这个部门：“通过数据分析、问卷调查、现场访谈等方式，督促内部制度的建立和实施，保证财务信息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其工作结果直接向董事会报告，不准置于财务部门领导之下，不准与财务部门合署办公。”


    审计部门原本有AB两个组，两个组各自独立工作。


    而秦韶仙的C组是全新设立。


    董事会特意批准了秦韶仙从全集团范围内任意调取，以组成十人一组的配置。


    吴有朋首先举手大喊：“我我我！姐！选我！”


    于是他成为了第一名C组组员。


    在吴有朋和岑雪生的参谋下，十人小组很快齐备。


    秦韶仙又兴奋又紧张。


    杜总含笑鼓励：集团里大大小小问题很多，期待你带来崭新的风气！


    秦韶仙一下子更紧张了。


    总感觉杜总温文尔雅的笑容背后藏着害人的陷阱。


    比起杜总，职员们的态度要简单得多。


    他们主要分为两种。


    一种是好奇。


    隔着十几二十米偷偷望过来，互相悄悄耳语。


    秦韶仙耳朵很灵，捕捉到过只言片语。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无非是两种声音：


    一是，看啊，那就是传说中走丢又找回来的大小姐！


    二是，大小姐如今也是组长了，大公子也是组长，你说他们两个谁更有前途？


    秦韶仙很生气。


    眼拙到如此地步！


    当然是我啊！


    我才是董事长的亲女儿，大哥只是堂哥，又不是亲哥！


    另一种是热情。


    那是一种秦韶仙从未见过的、铺天盖地的热情。


    她十分开眼，第一时间跑去找岑秘书吐槽：“这些人拍马屁的程度也太夸张了吧！我连脖子都起鸡皮疙瘩了！”


    岑雪生只是笑，“那说明你的地位还不够高，你身边人马屁水平不够。拙劣的马屁确实让人不适，但是，有朝一日你会遇到真正的马屁高手。到时候，你只会觉得全身飘飘然，感觉好极了。”


    秦韶仙眼睛滚圆：“不可能。”


    岑雪生哈哈大笑，“真的吗？那我很期待了。等待日后，即使遇到了全世界最杰出的马屁精，你也会横眉冷对，我的大小姐。”


    秦韶仙眯眼，“我算发现了，你嘲讽我的时候就会叫我大小姐。”


    岑雪生连连摆手，“没有，你想多了，我绝没有嘲讽的意思。”


    他又哈哈笑起来。


    这一天，百叶窗没有关。


    透过玻璃幕墙，外面的职员惊恐地目睹了岑秘书大笑的样子。


    大家默默互相发手机短信。


    【好可怕！】


    【真的可怕，岑秘书从来没这样笑过。】


    【这是人机觉醒了吗？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奴役人类了！】


    公司事务暂告一段落，秦韶仙来不及休息，开始为开学做准备。


    她默默盘算着，接下来需要公司学校两头跑，用车属于是刚需。


    吴有朋立刻起劲了，怂恿表姐买一辆“超级无敌炫酷运动跑车”。


    秦韶仙被毫不犹豫拒绝，选择继续使用那辆白色奥迪。


    她说：“好不容易开出手感了，有亲近感了，不想再去磨合新车。”


    吴有朋：“哼，你就是害怕别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你身上而已。”


    秦韶仙：……


    这是害怕吗？


    “别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就是说，这种事有什么必要吗？


    接下来的事务是租房。


    虽然秦韶仙对宿舍毫无不满，但是思来想去，接下来她行踪飘忽不定，实在是不想费太多口舌跟舍友们解释“我要去别的地方，不回宿舍了”。


    所以最好在校外租一个住处。


    吴有朋主动陪同前往，并表示：“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太感谢。”


    秦韶仙嘴角抽抽，“我又没叫你，是你非要跟来的好吧？”


    吴有朋笑容灿烂：“好好，是我非要跟来。因为我知道，你虽然看起来好像天涯孤独一匹狼的样子，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人陪伴的。”


    秦韶仙：……


    并没有好吗，区区租房而已，我一个人很快就搞定了，真不需要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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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陪伴。


    但是……


    她抬眼望去，那个幼稚的男生在阳光下蹦蹦跳跳。


    我的亲人，我的弟弟……


    一种陌生的感觉击中了她。


    心里竟然酸酸软软的。


    吴有朋非常具有财大气粗的自觉，全程表现得趾高气昂。


    有了他的陪同，中介的态度十分周到谄媚。


    学校附近的房源大多平价，吴有朋大刀阔斧选中了距离学校五百米的唯一一栋高级公寓。


    两个人跟着中介去参观了顶层的跃层套间。


    秦韶仙还想说“是不是太豪华了了，感觉没必要”，被表弟一个瞪眼，就把这句话吞回肚里，和中介签下合同。


    中介笑得如菊花绽放。


    公寓的地下自带停车场。


    这下，停车的问题也解决了。


    学校里也有停车场，但是秦韶仙并不想把车开到学校里面去。


    这辆白色的奥迪100落地价格高达40万元，曾经是九十年代著名的官府用车。


    太惹眼了，没必要。


    吴有朋又发表意见了：“惹眼？就这破奥迪？大哥还开劳斯莱斯呢。不是，你如今也是部门组长了，在职位上算是和大哥并驾齐驱了，凭什么他开劳斯莱斯，你开奥迪？”


    秦韶仙懒得理这个浮夸纨绔小朋友。


    吴有朋嘴巴不停：“姐，我想明白最关键的问题了，那就是，你现在还是穷人心态。所以你才会觉得奥迪都很惹眼。”


    他用力一拍巴掌，“姐！醒醒！你不是穷人了！你如今已经是全国最有钱的那一批人了！”


    秦韶仙睁大双眼。


    小朋友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她。


    她确实尚未接受这种状态的改变。


    全国最有钱的人……？


    啊啊啊啊啊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并不是可怕的事，不如说正相反，但是……她就是没来由的好不安啊。


    租房事情解决，姐弟两去吃晚饭。


    吴有朋随意问起：“你学校里的人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新身份？”


    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想看看他们知道那一刻的表情。肯定精彩。姐，你做好准备，以前那些对你爱理不理的人都要来拍你马屁了。”


    秦韶仙捏着筷子，一张脸慢慢皱巴起来。


    她想象着表弟描述的那幅场景，心情十分微妙。


    吴有朋察言观色，挑起眉毛：“你该不会……不想把你的新身份公开出去吧？”


    秦韶仙咬牙：“不想才是正常的吧……我才不想被别人围观议论……”


    “你可是凤凰集团的大小姐，你注定要被围观议论的啊。”


    秦韶仙：……


    吴有朋挤挤眼睛：“天啊，难道说，你虽然行事大胆，但其实是个内向的人？”


    秦韶仙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就是内向人啊！我有时跟人家说我内向，他们都不相信！”


    吴有朋哈哈大笑。


    想到第二天就是开学的日子，自己需要去教导处正式更改姓名，然后面临巨量的注意力……


    秦韶仙真实地焦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