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同时看过去。


    苏屹清俊的站在门口，晃了晃手上的病例，先对杨帆点点头，转而对美妙道:“现在有空没，想请你帮忙看个病号。”


    “噢。”美妙顿了顿，然后应声。


    自从上次聚餐交流会之后，她再没单独见过苏屹。偶尔大会上远远一瞥，也只是远远一看而已，很奇怪，那种羡慕他成就的心理也一并跟着消失殆尽。就像现在，能有人找她帮忙看病历，说明，她也在自己的道路上踽踽前行。


    “好。我马上来。”她把自己的病历夹搁桌上，转身跟着苏屹出去。


    各科室之间互相帮忙这是常事，不过就是大家都喜欢找副主任或者主任级别，不过碍于邹大拿很忙还有基于他的淫、不是，权威，底下这些小鱼小虾不敢找他而已。不过，苏屹肯定不怕。


    “听说邹主任没在家。”他说。


    美妙笑笑，点点头，“出差了，周五才回来。副主任今儿也没在。”


    大概她笑的有点意味深长，苏屹一本正经，“我没说你不行啊，不然干嘛找你。”


    “欸我这是老虎猴子不在家——”她大言不惭，笑声在午间走廊上摇晃，“兔子当大王。”


    “你敢说冯主任是猴子……”苏屹可不敢拿领导开玩笑，偷偷朝前后看了眼，凑近了低声提醒，“你还想不想干了。”


    美妙纯粹过嘴瘾，边说边笑也抓紧朝前后看看。


    就见前面楼梯口站着一个人，正一脸阴郁的瘫着脸看着她，又看了隔壁苏屹，然后冷淡地嘴角一绷，就撇过去了。


    光看他插兜上楼的侧影都能感受到他有多不高兴。


    美妙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感觉嘴巴有点干，她舔了一下，又干巴巴收了笑，忽然有种做贼的心虚感。


    “怎么，你认识啊？”苏屹也感受到她瞬间的变化，美妙含糊其辞，胡乱回了句没有没有。


    苏屹是见过梁时言的，跟着她视线看了几秒也反应过来，似乎要上去打招呼：“好像是——”被美妙出声打断，“咱们赶紧讨论，我一会儿还……还有个会。”


    苏屹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老虎猴子都不在家还开会？”


    “兔子当家呗。”美妙又扭头看了眼楼梯拐角，早不见了梁时言的身影。


    她偷偷舒了口气，下意识跟苏屹拉开了一道距离，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也不知道那人在哪儿站了多久。


    连续三天，办公室被投喂的“海鸥们”还没到点就嗷嗷叫唤，等美妙从会议室出来，杨帆已经把咖啡分完了，众“海鸥”悠哉悠哉吃吃喝喝，这回不只有喝的。


    杨帆蘸了一根薯条：“谈完了？”


    “嗯。”美妙嗯了一声，扫了眼他桌上的大包小包。


    “吃鸡腿吗？”杨帆贱兮兮地问。


    “不吃。”美妙想也没想，“我订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订外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跟杨帆交待一句：“我去吃食堂。”


    杨帆点点头，嘴里又开始嘎吱嘎吱，吵人得很。


    美妙走出去几步，又停步，转身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揣兜里，路过杨帆丢了句：“吃东西别吧唧嘴。”然后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中午大厅因为不接诊安静无人，太阳光从门口大玻璃漫射进来，但推开门出去，就有凉风突袭，临院树木稀疏，只有两三片枯叶在枝顶颤颤巍巍，随时都要凋落成泥。


    美妙扯了扯灌风的袖口，裹紧白大褂，停车场走了一圈，她在一台黑色车屁股后站定。再次确认了车牌，然后绕到车前，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忐忑、紧张，或者孤注一掷。她不知道这个词用的对不对，只是脑海中有个声音，她必须做点什么。


    所以吸口气，拿出信封，就那么明晃晃地夹在雨刷上。


    “做人要两不相欠才好。”她很理智地双手环胸，然后又冷得缩回白大褂里。


    “放了什么？”忽然有个嗓音响起，下一秒，玻璃降下，梁时言那张僵尸脸从车窗淡出来，盯着她。


    “……我——”美妙愣了愣，但反应还算快，卡壳后立刻指着信封，“欠、欠债还钱。”


    “欠什么债？”梁时言下车，身后座椅半躺貌似刚在睡觉。


    半死不活还是一身黑。


    美妙一抬眉毛：“电动车啊。”


    她见梁时言已经摘下信封，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然后打开封皮，才接着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没想到这时候梁时言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美妙抿了抿嘴，大概也觉得自己这做法有点……不讲究科学。


    梁时言就说：“你以为贴罚单呢？”


    反正差不多吧。


    她不吭声，当面被抓包实属有点没面子。


    不过还是硬着脖子说:“反正钱多钱少就这么着吧，正好你在那就收好了。”


    梁时言没好气，眸光微垂落到美妙脸上又滑到撅起的一点嘴角，他静默片刻，忽然挑了一侧眉毛，“我这进口车，这点钱不够。”


    美妙大惊失色：“你——”


    “你什么你。上车。”梁时言把信封拍她头上，转身去拉副驾车门。


    “上什么车？你要绑架我?”美妙马上摁住掉下来的信封，多少有点神经过敏。


    见她站着不动，梁时言又绕回主驾，拿了一团盖毯直接裹住她，拎小鸡似的把人塞进副驾，“你不冷，不饿？”然后李代桃僵俯身帮人系好安全带。


    说实话他人忽然贴过来的时候，美妙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瞪着眼，慢动作般看着对方的鼻梁骨侧着她额头过去，然后是净白的脖子，冰块般的喉结。


    以至于车已经开出医院，她还有点没回神。


    “想吃什么？”始作俑者问。


    “噢。”她僵硬地挪开脸，只敢看窗外，“随便。”


    梁时言闻言看过来，一只比猴屁股还红的耳垂杵在乌黑的头发里，相当打眼。


    他低低笑了下。


    美妙这会儿精神高度紧绷，“你笑什么？”


    他手指捏了捏方向盘，又缓缓松开，“笑你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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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妙：“……”


    她更紧张了，简直羞愤地想跳车，要是平常被人这么说，她肯定笑纳还要回一句：嗯，哥们你眼光不错。可这种气氛下。


    不过她实在没那胆量跳车，当下只喃喃了句，“呵呵，谢谢你啊。”说完连眼皮都烧的滚烫，面皮已经完全转过去，贴在了冰凉的窗玻璃上。


    梁时言的目光在她后脑勺停了一会儿才收回去，“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挺能说。”


    ……


    如果说什么是尬聊，那就是现在这情况，她在心里干巴巴笑了两声，感觉粘在身上的目光移走，才悻悻地回过头，小声回嘴：“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


    只怪自己太矮，她转过去的时候不自觉盯住对方脖子上顶出来的一个直角滑块，眼神一触即弹，“也挺能说。”


    梁时言隐约轻嗤一声，片刻后清淡的眸光撇扫过来，“刚才在走廊上猫啊狗啊，不是跟人聊得很开心。”


    美妙先是一愣，浆糊脑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人家就是找我帮忙看病号。”


    “那是看得起才找我好吧，主任们都没在家。”她又小声补了句。


    这前一句是狡辩。


    后一句多少带点解释。


    某人听了渐渐歪了嘴角，从唇缝挤出一个“嗯”，连带轻笑。


    “你又笑什么。”


    “我没笑。”某人不承认，正儿八经看路况。


    “你敢说你没笑，我都听到了好不好？”美妙这会儿神经不要太敏感，她裹着毯子转过来质问他，像一只被人刚抓到的猫，主要车厢太安静，一点动静都能抓狂。


    某人在红灯前停住车，转头凝视她的眼睛：“我就笑了，你想怎么办?”


    “我……”她张了张嘴，稀里糊涂地说，“我——”


    话还没说完被封口。


    呼吸交错的瞬间，她看到交通灯模模糊糊的倒计时，灼热的气息贴在面门，大脑一秒宕机。


    直到后面车流催促的喇叭响了起来，他猛地抽离，一脚油门冲过路口，美妙一个推背前挺，人就出去了。好像极度的寂静，又好像极度的喧嚣，这一刻时间凝固，在只有自己的时空中，她听到来自心脏和大脑，怦—-怦—怦，同频的震动。


    后面怎么回的医院她不记得了，只知道回到办公室，面前是杨帆那张探究的大脸。


    “你咋了，发烧了？”


    美妙傻呆呆地嗯了声，脸像喝了二斤酒那么红，然后又慢一拍地摇头，“没。”


    杨帆被弄得一愣，他回头拿眼神示意小微过来看看，然后看着美妙蔫兮兮地走到工位，裹着毯子窝那儿了。


    “美医生你没事吧？”小微给杨帆使眼色，表示自己也纳闷。


    美妙哦了声，心思飘忽地点了点头。


    杨帆和小微面面相觑，同时在对方头顶看到了问号。


    美妙自顾自晃开屏幕，然后点开一个会议纪要。


    杨帆：“你干嘛呢？”


    “下午查房啊。”美妙随口答了一句，然后卷着毯子面对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