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上门安装的师傅走了，她才完全回神。


    她倚着橱柜，默默看师傅带走了垃圾，关了门，又一次赶走了脑子里飘出来的瘫软感觉，才清了清嗓子喊人：“老美同志，请过来验收一下吧。”


    老美丢了捞鱼漏网过来，蹲下去推了推眼镜，片刻后开始点评：“嗯洗的是不错，锅底的黑垢掉了不少。”可是，他抬起头，“这怕是很费电吧？”


    美妙：“……”


    “总比费腰好。”她说。


    这时候沈女主回来，意料中又是一顿输出，除了嫌费电还有一条罪状，就是：“洗碗粉那玩意儿多贵啊，你郝阿姨家儿子早都给了洗碗机，那家伙买的都不舍得用。”


    美妙在心里翻个白眼，“我是高高兴兴买的，您就高高兴兴收下。”


    “我看你就是想着法儿逃避干家务，不想刷碗。”沈女主说话总能一针见血。


    “那我也不能给您刷碗一辈子碗啊。”她从冰箱拿出一只苹果，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不喜欢您就扔了，就是您扔的时候千万避着我点。”


    一个破洗碗机半个月工资呢！


    美老师在一旁看报纸，忍不住帮腔：“就是，不是您说做饭洗碗老是腰疼么？”


    “我走啦！”美妙在门口换鞋。


    老妈追出来，“你不在家吃饭啦？”


    “不吃啦，您的饭我吃腻了，我换换口味去。”她把苹果揣兜里，按下门把出了门。


    门哐当关上良久，沈女主嘶了一声，她敏锐地觉察到了女儿某种微妙的变化，悄声问美老师：“你没发现妙妙不对劲吗？”


    美老师一向神经大条，摇摇头表示没感觉。


    “不就是给你买的台洗碗机吗？”


    “不对不对……”沈女主咂摸了一会，“昨天吃饭心不在焉，今早破天荒居然没睡懒觉。”


    美老师从报纸上抬眼，并不为所动。


    她一个激动：“这绝对是有情况了。”指着门口，“说出去吃饭你看她穿的啥鞋？”


    美老师跟着扭头，只见鞋柜边立着两只帆布鞋，一只黑，另一只蓝。


    这会儿穿了阴阳鞋的主人正窝在小公园长椅上。面前是一个小沙坑，几个小孩正在里头挖沙，左右不是看孩子的大人，就是唠嗑的老头儿老太太。


    反正大家都是来晒太阳的。


    只有她是来吃苹果的。


    美妙啃完半个苹果，嚼着嚼着忽然停了嘴，眼珠不由自主往下瞧，又抿了抿嘴，某种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感觉又来了，美妙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过也只几秒，很快又没了。


    “王八蛋！”


    她一阵烦躁。


    旁边唠嗑的老太太忽然扭头看她，眼神中带着看中二青年的嫌弃，警惕地揽了揽装小孙子的小推车。


    美妙：“……”


    手里的苹果“啪哒”一下掉地上，咕噜噜滚上沙地，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穿错了鞋，也不管苹果了，捂着脸咒骂自己——


    真是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她正想发会儿呆，手机突兀地一响。


    美妙手指在微信小红点上悬停了好一会儿，才莫名花了点力气才点进去，停一会儿又点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僵尸脸：在干嘛？


    她闷头敲字：你管我干嘛，我干什么关你——


    这话，多少有点冲。主要是有点不文明，跟她温柔的形象不相符。美妙这么想着，又把打好的字都删了，重新输入：没干啥，就是吃吃苹果晒晒太阳，顺道骂骂人


    然而还没发出去，上面就又跳出一条。


    僵尸脸：千万别撅嘴，丑


    美妙手一顿，滴溜溜黑眼珠垂下看鼻子又盯住唇中，原本不自觉嘟囔着的嘴巴，嗖一下收了回去。


    我去！


    这人是在她身上装监控了吗？


    她条件反射般地朝四周望望，360度确认周围没熟人之后，才重新坐下来。


    妙脆角：我没撅嘴，我一天到晚只知道笑来着


    僵尸脸：是么？那以后多对我笑笑


    僵尸脸：我马上有个会，下午要出差，周一去看你


    对方没给她回消息的空隙，一通交待后就下了。


    徒留美妙冲着对话框自言自语：”对，你僵尸脸，你缺笑。”


    她收了手机靠着长椅看天，初冬的天湛蓝，一两朵絮状的云晃晃悠悠，一会儿合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像完成了某个心照不宣的暧昧，又默默地各自转身。


    然后嘴角刚扬上去一点点，就被她强势抿住了。


    这份感觉轻轻划过心尖，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惊动任何人，心脏尖尖那簇小小的、温热的瘫软，正跟着云的节奏慢悠悠地荡着秋千。


    周一早上又是大晨会，几十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活像工蜂开会。耳边嗡嗡嗡乱响的同时，需要花费比平常双倍的精力才勉强听清领导在前面嗡什么。


    杨帆悄悄看了美妙半天。见她每记一句发言，就闷头在后面点一个点，然后缓缓画一个圈，再缓缓画一个圈，直到下一个总结点出来才继续写字。


    他看前前面没人注意，忍不住拿胳膊肘捅捅她：“你干嘛呢？想改行搞摩西密码？”


    美妙被他这么一捅，瞬间回神，慢腾腾哦了声，坐直了道：“你才想当间谍，就是开会有点无聊。”


    “我看你这两天精神有点不正常。”杨帆以手遮嘴说得直白。


    “什么不正常，你才精神病。”美妙反驳了句，她铺平笔记本，重新落笔的时候顿了顿，很想问问杨帆：“你跟姓梁的熟吗，他到底跟医院有啥具体业务，最近都来医院吗？”刚张口，周围同事忽然层层叠叠站起来。会开完了。


    她又闭了嘴。


    这社畜啊，不仅前面要吊着胡萝卜，后面也得拿鞭子抽抽。


    自打昨天微信群通知今天老虎、猴子回山，晨会无人敢迟到。后面的查房也比上周严肃高效，一大帮人屁颠颠跟在主任、副主任后头，虽然人多，挤的病房水泄不通，但个个谨言慎行，没人敢瞎咧咧。说乖巧如鸡，也不为过。


    因为稍有不甚，就要挨揍——不对，挨骂。


    挨骂的回到办公室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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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呻吟，还得时刻留意门外动静，提防哪位大仙临时造访遭受二次伤害。所以办公室也没上周热闹。所以到了午饭时间，大家心情郁闷的不想吃饭。


    小微说：“我吃不下，我就等着喝小杨院长的咖啡。”


    旁边人也拖着尾音嗯了声，点头表示一个心思，“我也是这样想的嗯。”然后一个个从前面看过来。


    杨帆表示无语。


    他抬起头，然后冲一帮人摊开手，“我也就是个跑腿的好吧，今天梁总暂时没消息。”


    美妙打字的手停了停，余光瞄了眼屏幕右下角时间，然后抿了抿嘴，又重新打字。


    众人逐渐垮脸。


    大家都黏在桌上表示实在不想动，开始怂恿杨帆点外卖。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吃什么的时候，办公室门笃笃响起来，邹文昌不等下属反应就朝着最里头的墙根看过来：“美妙，你过来一下。”


    敲门声响的时候美妙就立刻停了手。


    她已经跟邹文昌四目相对，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回头保存文档，一边应声说：“好，马上。”


    这时门口又响起一道低沉冷静的招呼声：“邹主任。”


    “梁总？”老邹难得笑出声，还主动跟对方握手。


    美妙滑鼠标的手一顿，猛地回头，只见梁时言衣冠楚楚的站门口，大概门口的日光灯太亮的缘故，刚来的男人周身裹了一道莹莹的光，鼻梁一侧映出高光，另一侧在阴影里，更显高挺。


    美妙心里一动，胸腔某一处找不到摸不透的角落，像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她倏然一阵脸热。


    只听门口俩人短暂寒暄，老邹乐呵呵问对方是不是带狗来的，梁时言笑了笑，然后看向在墙角忽然一通忙东忙西没有着落的小可爱，说：“我来陪妙妙吃饭。”


    “您找她有事吗？”


    老邹头：“……”


    他花了几秒才咀嚼出其中的意味，镜片后一双鹰眼立刻亮起来，先干巴巴笑了两声，然后十分慷慨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去，你们去。”


    一帮吃瓜群众像定住般，这会儿才活动起来，互相盯着看，然后眨眨眼。


    最后自动自发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大家像是看瓜，美妙在各种眼神和无声的吃惊中感到一阵脸烧。她舔着嘴唇转过身，拎着衣角抖了抖，冲大家尴尬地笑了下，然后丢了一句话：“我去吃饭了。”


    然后就开溜。


    等她逃出办公室，里头的人愣了一下，瞬间爆发一阵鬼吼鬼叫。


    “哎呀什么情况啊，咱们美医生啥时候拐了个大帅哥？”


    “我靠这就是梁总啊。杨帆你倒是说话呀？！”


    这话简直没脸听，美妙脸颊火烧火燎，已经可以烤烧饼了，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梁时言，小声道，“快走。”


    梁时言从长裤口袋里抽出手，反而停步：“你说什么？”


    又有人朝热闹的这里看过来。


    美妙着急，顺手一勾他裤子侧兜，催说：“快走。”


    梁时言瞅准时机捉住手，一边走，一边没事人似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