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驯养她/他

作品:《溺毙

    留声机还在转,黑胶走到尽头,“嘶——嘶——”像蛇在吐信。


    我刚洗完澡,头发滴水,沿着楼梯扶手上楼,忽然被一股力道拽进暗角——


    他的卧室门半掩,走廊灯把我们的影子折成两段:


    一段贴在墙上,一段嵌进地毯。


    他低声说“想清楚自己是谁了吗?”


    我抬眼,看见他领口敞开,锁骨下那道旧疤泛着淡粉——


    去年雷雨夜,我曾把指甲掐进那里,如今它愈合了,却像一条永不褪色的缝线。


    “我是繁漪。”我故意答。


    他笑,眼底却冷:“繁漪是角色,我要听本名。”


    “齐然。”


    “不对。”他俯身,唇贴在我耳廓,


    “你是我教出来的‘作品’,你是秦亦卿。”


    说着,他伸出食指,在我颈侧动脉轻轻画下一个「Q」。


    笔尖是体温,纸是皮肤,墨是心跳。


    那一秒,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身份,从来不是血缘,却是版权归属。


    “Q 代表什么?”我哑声问。


    “Queen,”他退半步,打量我,“也是 Question。”


    我冷笑:“也许代表 Quit。”


    他眸色倏地沉下去,像有人往深海扔了一块铅。


    “想 Quit,先回答一个问题——”


    “问。”


    “你是我女儿吗?”


    血液瞬间冻结,却又在下一刻沸腾。


    “不是。”


    “你是我情人吗?”


    指尖掐进掌心,我听见自己声带摩擦出铁锈:“暂时……还不是。”


    他点头,似乎满意这个模棱两可。


    “那就对了。”


    “对在哪里?”


    “对在我们刚好卡在伦理的缝里,”


    他抬手,把我湿发别到耳后,


    “缝里没有名分,只有可能——可能向上是救赎,向下是深渊。而我,喜欢可能。”


    话音落下,他忽然打横抱起我——


    不是浪漫公主抱,是展示猎物的抱法:


    一只手臂横在我膝弯,另一只扣住我肩胛,脚尖悬空,重心完全被他掌控。三步,他把我放进单人沙发,自己蹲下来,与我对视,高度降到仰望。


    “今晚,我们玩一个游戏。”


    “游戏名?”


    “‘身份盲盒’。”说着,他从背后拿出五张卡片,一字排开——


    女儿 | 学生 | 情人 | 敌人 | 共犯


    “抽一张,”他推到我面前,“抽到谁,就演谁,演到天亮。”


    我指尖在“女儿”与“情人”之间徘徊,最终,落在“共犯”上。


    他挑眉:“理由?”


    “共犯可以同时是女儿和情人,也能随时不是。”我仍还是我自己,算半个自由身


    他低笑,把其余四张撕碎,纸屑撒进垃圾桶,“答案正确,游戏结束。”


    我愣住:“就这样?”


    “就这样。”他起身,居高临下,


    “我要的只是你亲口承认——你和我,互为同谋,而非单向受害。”


    说着,他抬手,把壁灯调暗,“同谋的第一条义务:共享噩梦。”


    灯灭的瞬间,窗外闪电劈下——白墙上一瞬雪亮,我看见我们重叠的影子:


    我的额头顶在他锁骨,他的手扣在我后颈,像父女,也像情人,更像押解犯人的警与囚。


    光影熄灭,他声音贴着我耳骨:“噩梦开始。”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两名保镖拖进来一个麻袋,袋口扎紧,却在蠕动。


    “打开。”


    麻袋倒伏,滚出一个中年男人——脸青鼻肿,领口被撕成破布,


    我认出他:校教导主任,


    上周在升旗台公开通报我“赌博劣迹”的人。


    “白天,他让你难堪;夜里,你让他难活。”


    秦栾递给我一根高尔夫球杆,“身份盲盒的附加题:共犯,总要一起第一次见血。”


    我掌心沁汗,杆柄滑得像蛇。


    “可以不挥吗?”


    “可以,”他耸肩,“但明天你会收到他新拟的开除声明。”


    我抬眼,与教导主任对视,


    那里面没有哀求,只有看“垃圾”的厌恶。


    厌恶点燃了我心里积压多日的火。


    我抡杆——


    却打空了


    杆头还在颤,我被秦栾从背后圈住,手覆在我手,帮他稳住杆身。


    破风声、骨裂声、闷哼声,在同一秒重叠。血溅在我拖鞋边缘,像不小心打翻的指甲油。


    “感受到了吗?”他低声问。


    “感受什么?”


    “力量对等的瞬间——你不再只是猎物,也是屠夫。”


    我喘气,胸腔像被灌满铅水,却听见自己心跳,前所未有地稳。


    这一刻我彻底明白,我们不一样,因为我有过正常人的生活,因为我还是正常人


    男人被拖走,地板留下一道暗红拖痕。秦栾递给我湿巾,像给猫擦爪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擦净。


    “还觉得自己无辜吗?”


    我盯着那道拖痕,忽然笑出声,笑声越滚越大,最后变成干呕。


    “这就是裂缝里的‘可能’?”


    “是。”他抬眼,瞳孔深得像两口井,


    “向下,是深渊;向上——”


    “向上是什么?”


    “也是深渊,但有光。”


    说着,他伸手,把我打横抱起,这次不是猎物展示,是公主抱。


    三步,走到走廊尽头,他用脚踢开一扇暗门——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居所,里面只放满了我从小到大的照片


    就好像是他驯化我的证明,是的,只能是驯化,他无法同化我


    他把我放在地毯上,自己单膝蹲下,


    “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深渊合伙人——也是唯一有资格拉我出深渊的人。”


    我抬眼,看见长明灯把两人影子投在墙面,影子头部重叠,身体却呈十字交叉,像一把自我与自我的铰链。


    那一刻,我听见心里“咔哒”一声——身份完成互噬。


    从此以后,


    女儿不女儿,敌人不敌人,共犯却实名注册。


    回到房间,天快亮了。我刷牙,刷到牙龈出血,抬头看镜,却发现他倚在门边。目光不是打量,是确认。


    “确认什么?”我满嘴泡沫,声音含糊。


    “确认你终于不再问我是谁。”


    我吐掉泡沫,用水冲净嘴角血迹,


    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对,我不再问——你是谁,取决于我是谁;


    我是谁,取决于我们共同做了多少恶。”


    他低笑,伸手,把我额前湿发别到耳后,


    动作温柔得像给子弹上油。


    “晚安,共犯。”


    “晚安,导演。”


    门合上,我爬回床,拉开笔记本——胜利页,写下今日战绩:


    【我从没忘记我是谁,我是,齐然】


    笔尖停顿,我又加一行小字:“向上是深渊,但我开始带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