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暴风雨前夜

作品:《溺毙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普通的孤儿,可是后来一个**裸的真相摆在我的面前


    老齐原来是卧底,在港岛回归仪式上,牺牲烈士那一栏他的名字格外鲜艳


    那场大火不是意外,可是到底是谁,谁想要抹杀这一切?


    比起真相,我更不能接受的是他和母亲都是那样正义的人,而我呢?


    7岁那年他们离开我,我尚可以以多行不义必自毙,来自我麻痹安慰,我坐在赌桌上想的是老齐也是这样的人,这样我的罪恶感就会减弱1分


    他们说我是赌棍的孩子,我从未有想过反驳,可是现在真相放在我的面前,我好想重回那个时候,我想冲上去揪着他的脖子告诉他:我的父亲是警察,是英雄


    可是后来我哑然失笑,因为秦栾已经驯化了,我已经沦为同犯


    17 岁的最后一天,我在 7 号别墅的屋顶放了一把火。


    火很小,只烧了一棵圣诞树——去年圣诞他叫人从挪威空运来的冷杉。


    火光映在泳池水面,像一盘被搅碎的番茄酱。秦栾站在池边,手里拎着两瓶香槟,一瓶开过,一瓶没开。


    “生日礼物。”他把没开的那瓶递给我,“气泡到了临界点,不摇也会爆。”


    我接过,金属箔纸割破指尖,血珠滚进瓶口,“啵”一声,软木塞自己弹出去,


    泡沫喷了他一身,像一场提前庆生的血。


    “许愿。”他抬眼,火舌在他瞳孔里跳。


    我把瓶口对准火堆:“希望明年的今天,我不再是你的人。”


    火光照出他的笑,笑里没带威胁,只有评估:“想逃,也得先学会顶峰抽身。”


    我轻声答:“所以我先点火,再灭火,火灭的时候,我就走。”


    他点头,像批准一份微不足道的请假单。那一刻,我们都没说“爱”或“恨”,


    只说“火”与“走”——


    足够让17岁的我误以为:自由是可以谈判的。


    火真灭了,是半小时后的事。


    自动洒水系统启动,圣诞树变成焦黑的骨架,


    水滴顺着铜铃往下掉,叮——叮——像给尸体做临终计时。我转身回房,脱下被烟熏湿的礼服,换上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


    把护照、黑卡、一张扑克牌(黑桃Q)塞进防水袋,其余所有衣服、首饰、筹码,原封不动摊在床上,像给别墅留一具完整的秦亦卿标本。


    当然,我不会天真的以为离开就能结束这一切,所以我要利用他给的资本完成最后的狂欢


    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礼服裙摆还留着香槟泡沫的干渍,像一张失败的水彩画。


    我轻轻带上门,第一次练习“不再回头”。


    凌晨 1:47,港城国际机场。


    我用新证件「齐然」换登机牌,目的地:洛杉矶。


    柜台小姐抬头笑:“留学?”


    “逃难。”我答,声音轻到只有我自己听见。


    登机通道玻璃墙外,一架货机正缓缓倒车,


    尾翼上喷着「QL」字样——秦栾的航空物流公司。


    我脚步顿了半秒,随即加快——原来逃的第一个关卡,是他亲手修的跑道。


    飞机离地瞬间,失重感攥住胃,我死死抓住扶手,指甲陷进软塑。


    舷窗里,港城缩成一块电路板,灯光是焊点,而我刚把自己从焊点上拔下来。


    航程 13 小时,我一次都没合眼。


    银幕上放《泰坦尼克》,放到 Jack 说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时,我低头呕吐。


    空少递来温水,我摆手,把黑桃Q从口袋掏出,放在小桌板:


    ——Q,Queen,也是 Question。


    “小姐,需要纸牌吗?”空少问。


    “不需要,”我指节摩挲牌面,


    “只需要答案。”


    答案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问题不能继续住在他家里。


    5洛杉矶落地,海关问话。


    “Purpose of visit?”


    “Transfer student.”


    “Where’s your guardian?”


    “Emancipated.”


    我吐出这个单词,像吐出一块生铁。


    官员抬眼,目光在「Qi Ran」与我的脸上来回扫,最终盖章。


    走出航站楼,凌晨五点,加州天空是一种被漂洗过的灰蓝,像有人把黑夜扔进漂白剂。


    我打车,去提前租好的单身公寓——


    钥匙藏在信箱顶层,上面贴着一张便签:“Wee to the land of starting over.”


    我捏着钥匙,忽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街头撞墙,又弹回来,像给自由配的第一支回声。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垫、一台二手咖啡机。


    我冲了人生第一杯美式,苦得皱眉,


    却把整杯灌下去——


    苦是自由的味道,我告诉自己。


    打开手机,抽出SIM卡,掰成两半,扔进马桶,冲水。


    水流漩涡出现的刹那,我眼前闪过秦栾的脸:他站在泳池边,全身泡沫,说“顶峰抽身”。


    我低头,对着漩涡轻声答:“我已经抽了,你别追。”


    按下冲水键,那张脸被水流撕碎,第一次真正消失。


    三个月后,国际中学期中考试周。


    这一学期我选了心理学课外研究,


    第一次课堂测验:“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核心症状”


    我写下:


    1. 侵入性回忆


    2. 持续性回避


    3. 认知与情绪的负性改变


    写完第三条,笔芯突然断水,像有人从远处掐住我的笔——那瞬间,我明白:


    自由不是一次性放假,是终身补习。


    而秦栾,是我永远要补的那门必修课。


    我把断笔扔进垃圾桶,抬头看窗外:


    洛杉矶午后的阳光像一桶稀释′的蜂蜜,把棕榈树拉成长长的影子。


    我深呼吸,在试卷底部加一行小字:


    “PTSD 的第四症状——学会带着火迹继续跑。”


    交卷那一刻,我正式给自己签发毕业证书,也给自己预订了下一场重逢——不是与他,而是与被他养大的那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