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踹下第二十六脚

作品:《将叫门天子踹下皇位[明]

    于冕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关在了棺材里,狭窄的空间里,他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手都无法伸开。


    浑身上下的疼痛,或许是因为太久了,只剩下冰凉凉的麻意,像有无数的针在刺着,又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鼻子口腔满是血腥味,随着颠簸,不知多久,他晕了过去。


    胡老二知道这小孩是某勋贵家的儿子,但他没想到抓了人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不仅惊动了锦衣卫和东厂,甚至他们白莲教分坛竟也被灭了!朝廷明显是动了真格的,白莲教如今只能避其锋芒。


    圣使来之前,他原本想给这小孩松松骨,发泄一下心头的怒火,顺便搞清楚他到底是谁家的,有怎样的深厚背景?!


    奈何这小子明明才七八岁的样子,骨头却比一些大人还要硬。无论怎么鞭打,不想说的话咬死了牙关也不说。


    如果不是圣使及时来了,他也许在怒气上头的时候就直接把给人抽死了!


    也正因为圣使来了,所以他们更加谨慎。白莲教已经被朝廷盯上了,如果说损失一个分坛还算不上伤筋动骨,那总坛位置一旦暴露那就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淮河的汛期刚过,河面宽逾三里,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沙翻涌,渡船在河面上微微摇晃。


    不远处,规模庞大的一艘船缓缓驶来,船头上挂着硕大的“官”字旗帜,两边挂着白幡。远远望去,只见一群人站在一副棺木面前。棺木上箍着三道铜环,环上挂着青铜铃铛,随着船身晃动叮当作响。


    胡老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快步回去:“圣使,来了一艘官船,好像还有什么身份贵重的人,依我看不像是一般的官兵衙役,甚至……还有点像锦衣卫。”


    距离虽然远,但锦衣卫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被称作圣使的人戴着一个青铜恶鬼模样的面具,他“嗯”了一声,语气诡谲。


    “有消息传来,说是于谦的亲儿子死在了咱们霍丘,教中人人自危。若是没猜错的话,那人应当就是于谦了。”


    于谦这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年前若非有他,大明早就改朝换代,被瓦剌蛮夷任意肆虐了。


    更是当今的天子宠臣,太子少保,兵部尚书,明明是文臣,手中却掌有兵权,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胡老二突然反应过来,扭头去看那一旁盯死了的棺材:“棺材里的那小子是……”


    圣使轻笑一声:“没错,他才是于谦真正的儿子。倒是不知是谁,弄了具假尸体蒙骗于谦,幸而时日旷久,尸体怕是早已经生蛆了,认也认不出。”


    “这官船,应当就是于谦前来接他儿子的遗体,一路应是向京城而去。同我们南辕北辙,倒是不必忧心。”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一旁的棺材:“换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胡老二道,“若是在咱们总坛,自是有狗笼子黑屋子关着,这棺材虽狭窄气闷,却还是让人躺着,倒是便宜这个狗崽子了。”


    “于谦的亲儿子,倒是难怪骨头这般硬。”圣使说,“给他留口气,这等出身拥有的命格,想必圣女会十分喜欢。”


    “留了出气口。”胡老二心中有数,只道,“应当还能撑两个时辰,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匆匆闯进船舱,急迫道:“圣使,官船那边派了好些个锦衣卫上来,说要查验一番!”


    圣使和胡老二面色大变!


    对方却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锦衣卫迅疾如风,上船之后查验起人来气势迫人。


    “你们是何人?路引呢?”锦衣卫的声音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进来船舱。


    胡老二面露焦急:“圣使,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若是有人能看见他面具下的脸,就会发现他那铁青的神色。


    若是一般的官兵衙役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对方是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况且就算他有把握对上这几个锦衣卫,但于谦立刻就会知晓,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的亲儿子就在此处……除非他能够将于谦等人连同那艘官船一网打尽!


    可如今想联系手下又或是匪徒等人却已经根本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他取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的面具,低着头站到了一边。


    就在此时,锦衣卫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艘船谁是掌事的?”为首之人干脆问道。


    胡老二咬咬牙,站上前:“回大人,草民正是。”


    锦衣卫的目光如刃,询问了一番是否有载货物,船上有几人,又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胡老二一一答完。却听锦衣卫突然问道:“你们船上有人去世?”


    他猛地抬眼,却见一柄绣春刀正抵在那棺材盖上方,一名锦衣卫正走到跟前,目光沉沉。


    胡老二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他屏住呼吸,手上忍不住开始想要摸胸口藏着的利刃。


    面上却是悲苦万分,痛哭流涕:“大人有所不知,这棺材内其实是我家小儿,他因为贪玩掉入了江中,待到我发现之时,已经、已经没了。”


    他泣不成声,老实憨厚的面容上满是哀痛自责。


    锦衣卫却又突然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生计的?不是在船上做活的吧?”


    胡老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毫无异色:“官爷真是一双厉眼,明察秋毫。小人以往是卖烧饼的,后来大儿在外赚了钱,买了这船,让我带着小儿前去投靠。这才……”


    “节哀。”


    锦衣卫没再继续盘问,于大人如今也是丧子之痛,悲痛难抑,他们在边上看着,也是心有戚戚。


    谁知他们刚要离开,脚步才踏出船舱,却又有一人回过头来,走到一直低头不吭声的“圣使”跟前。


    “你又是何人?”他说,“抬起头来。”


    面前的男子身材清瘦,身着长袍,看着一副文弱公子样。然而抬起头,那张一张清秀端正的面孔,却有一道几乎贯穿了他整张脸的疤痕。


    从眼角斜斜劈下,一直掠过颧骨,那疤痕皮肉翻卷,色呈暗红,边缘还凝着些许褐色的旧痂,看上去让人惋惜又害怕。


    胡老二站在后头,瞳孔一缩。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圣使的真面目,他无声将这张脸牢牢记住,又很快避开目光。


    “我……小人是账房。”


    男人唇瓣嗫嚅着,整个人畏畏缩缩,眼神躲闪,对上锦衣卫一点都不敢抬头。


    锦衣卫见惯了这样畏锦衣卫如虎狼的老百姓,倒也不奇怪。


    “手伸出来。”


    锦衣卫神色冷峻,直到看见他老实伸出来的手指上的确有打算盘写字的茧子,这才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于冕隐隐听见了外头的声响,他的脑袋还昏昏沉沉,手脚被牢牢绑住。然而却用尽力气蹬住棺材底,脑袋重重往上顶了一下。


    闷闷的“嘭”的一声!


    刚跨过船舱门的锦衣卫顿住步伐。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胡老二连忙道:“各位官爷,是小人不长眼,刚刚送官爷们出门的时候撞了一下腿。不碍事不碍事。”


    锦衣卫瞥他一眼:“不用送,别碍事。”


    查验过后,官船慢慢驶离,和另一艘小船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老爷,外头风大,要不让人把小少爷的棺椁搬进船舱里?”


    伯升观察到于谦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老爷在这外头已经站了太久了,冰冷的风将人的身体几乎都要吹僵。


    再这样待下去,身体怕是会受不住。


    “他不喜欢一直待在屋里。”于谦的嗓音有些沙哑,定定的望着那小小的棺椁,“他也不喜欢一直待在这么小的棺材里。”


    太黑、太闷、太狭窄了。


    “他打小就聪慧,看过的书过目不忘,总说要出去玩,但我总把他拘在家里,让他念书。”


    于谦怔怔的,这神情出现则一个五十余岁权倾朝野的上位者脸上,有一种奇特的悲凉。


    “他至死都不曾出过京城,更没有见过淮河。甚至我和他的最后一面,我还在斥责他。”


    “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伯升喉咙也梗了一下,想起那个懂事乖巧的“神童”,压下眼眶中的热意。


    “老爷,小少爷想来很乖巧懂事,不会怪你的。”


    他心下知道这次的事对于老爷的打击有多大,当时见到这棺椁,老爷疯了一般还不肯相信,硬是要开棺验尸。


    可事实不会欺骗人,哪怕尸体已经腐烂生蛆,穿着打扮、身量眉眼,隐隐还是能让人认出就是小少爷!


    和官船交错的那艘小船逐渐远去。


    于谦看向查验过后回来复命的锦衣卫:“那艘船是做什么的?”


    回京的一路上,于谦一行人但凡遇到些奇怪的人都会查验一番,倘若查出对方和白莲教有什么关系,那就是撞到了枪口上。


    覆灭白莲,斩草除根!


    锦衣卫们听到问话,沉默一瞬,为首的上前,低头禀告,把那同样载着棺椁的事情三言两语的说了。


    于谦垂下眼,忍不住咳嗽几声:“丧子之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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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丧子之痛,的确非常人能忍受。”朱祁钰叹了口气,“于爱卿到了这个年纪,好不容易得来的亲子又出了这种事。”


    “这白莲邪教果然该死!”


    朱祁钰冷声道,“往日还是待他们太好了,这等阴沟里的腌臜玩意儿,自打太祖时候就曾颁下律法,居然还苟延残喘到如今时日。”


    “传朕诏令下去,白莲邪教,假祸福之说乱人心,借鬼神之辞煽叛乱。自今诏下,凡信奉、传习白莲邪教及私相结社者,不分首从,立行处死;五服内亲眷连坐,流徙三千里;窝藏包庇、知情不举者,斩立决;乡邻保甲失察者,杖八十、罚俸半年!”


    商辂站在跟前,领命应下。


    “对了,朕之前听闻你那两个儿子找回来了,最近如何了?”朱祁钰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


    商辂一向温润如玉,如今眼底也有着淡淡的青黑。


    “回皇上,他们受了点皮肉伤,但幸好伤得不重。只是都不敢再出门了,性子也有些变化。”


    “伤得不重便好。”朱祁钰道,“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来。”


    简单提了几句后,朱祁钰让人退下。兴安在身侧侍奉,为他磨墨。


    他批着奏折,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沂王近来如何?朕听闻他得了结巴讷言之症,太医怎么说?”


    兴安道:“回皇上,太医只说沂王脉象平和,身体康健并无大碍。沂王殿下这症状,或许是心里积攒了忧思,情志不舒才绊住了言语。”


    “只要往后悉心照拂,少让殿下受些惊扰,多些顺遂舒心的日子,天长日久,这毛病大概率慢慢好转了。”


    朱祁钰的手指轻叩御案,眸色沉了沉,听不出喜怒:“哦?原是心病……”


    顿了顿,又道,“传令下去,沂王府里伺候的人都警醒着些,不许高声喧哗、不许惊吓沂王。太医那边也叮嘱着,多拟些安神顺气的方子,务必好生调理。”


    说完,他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话题一转:“你可还记得前阵子言官弹劾金英一事?”


    兴安低眉顺眼,心下微沉:“奴才记得。似乎是说纵使家奴李庆等人以官盐牟利,征发民船运盐,还杖死船夫,激起民怨。”


    “皇上当时令都察院审理此案,由左都御史陈镒、王文等人负责。”


    朱祁钰冷笑一声:“倒真是个畏权避势,纵恶长奸的性子。好一个金英,好一个四朝老臣,仗着宣德年间得到的免死诏,如此嚣张跋扈,当真以为朕拿他没办法了!”


    兴安不知皇上这是为此案大怒,还是为先前金英在易立太子一事的站队感到不满。


    又或许,两者都有。


    但无论怎么样,金英这次是躲不过了。


    果然,下午皇上就下旨,将有关官员或下狱或贬谪。将金英禁足宫中,废除其手中的权力,终身不用。


    这些事情朱见汐却并不知晓,她身侧跟着的锦衣卫早已经轮换,不再是昭雪,而是明镜。


    她隶属于锦衣卫的情报组,对于宫内宫外的消息有自己的敏感度。


    “你是说,于谦于少保的亲儿子死在了白莲教手上?”在一旁的宁嬷嬷听了这消息也是又惊又怒,“这等邪教胆敢如此放肆!”


    话刚说完,她心里骤然咯噔一下。


    白莲邪教,从京城绑的孩子……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难不成,那日夜里,那个孩子就是于谦的儿子于冕?


    漆黑的夜里她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听起来却莫名的符合。她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竟然死了吗?


    朱见汐并不是没尝试过再通过任意门去救他,但是没有出现“锚点”,她几次三番,都没有办法再到那人身边。


    而经过黄炳春的事,她隐约猜测,“锚点”应该只有对方同意,对方一直想着要见到自己,自己才能够通过任意门到达那人附近。


    对方如果没有想见自己的意念,她也没有办法。


    “于冕。”朱见汐缓缓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看向明镜,“他真的死了吗?”


    小公主漆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自己,明明还是个幼崽,却仿佛已经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一眨眼却又似乎看错了,只觉得白嫩可爱,像菩萨座旁精雕细琢的小仙童。


    明镜挠了挠头,她犹豫了一会儿道:“于大人亲自带人去接遗体了,应当是真的吧。”


    宁嬷嬷叹了口气:“这倒是,人家是亲爹,总不会认不出自己亲儿子的。这邪教真是造了孽了。”


    朱见汐捏着手指,好半天没说话。


    突然,【任意门】卡牌的锚点亮了一下,“于冕”二字缓缓浮现。


    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