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鬼案14

作品:《磐玉:皇女她丹心献社稷啊!(女尊)

    “比起韬光苟活,儿臣宁要风光一世。”这是十七岁生辰宴上,她向帝王表忠心的宣言。


    指上冰凉蔓延,直灌血液,让心头泛起阵阵寒意,晔樱低眼瞟过关着小人的“金封棺”——象征那一宴上,她命人抬出的一口精雕樱花金纹理棺材,一口她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材,“儿臣愿为天下太平而卒身,不悔。”


    彼时她已有政绩在身,又在棺前向帝王明死志,让异党敛息贼心紧兜。


    但“不悔……”


    四年前的话萦绕耳边,她的指腹擦过盒面,冰冷又僵硬,实实在在,她是后悔了的。


    悠扬戏声融入回忆里,晔樱抬起头来,将视线放远戏台,任思绪发散,身侧却传来含含糊糊的嘀咕声:“……死九回都不冤……”


    “嗯?”


    目光咻然而来,锦笙偏过头看着她,笑得有点心虚,而后又转头悠悠吹起口哨来。晔樱蹙了一下眉,哨声即止。


    “你那日是说了什么话,把姜穆语刺激成那样?”晔樱侧回脸,将发冷的指腹抬离盒面。


    夜鸟扑烁翅膀,振离枝头,月光摇摇晃晃。


    南枝向苏晔樱请罪,说五没说十,锦笙便当她是在还人情,道:“礼数周全的真君子,这传言虚,对年岁比她大的前辈言语要挟,没情理。”


    她耸了耸肩,又道:“谁知道我就开个玩笑,她一下就拔刀了,脾气比你还大。”


    一声闷笑落入初昏的夜里,忍俊不禁。


    按锦笙的道理,她也得喊锦笙前辈,不过这人哪敢在她面前造次,不过是欺负姜穆语脾气好罢了。


    晔樱挑起唇来,侧颜弧线被夜勾勒得柔美,身后,脚步声走上双亭,止姚带着青色小瓷瓶而来。


    “五殿下,臣等验过好几回了,此药无毒。”


    止姚将药瓶呈到晔樱身侧,但她没接,只是漠然独坐,任矜冷缭绕周身,而后余光缓缓落至锦笙脸上的赤红,往上抬手,示意止姚把药还给锦笙。


    姑娘有一双明眸,却显着凉薄。


    锦笙瞥过那瓶药,目光又落至皇女脸上,在那冷静异常的神色上,她却精准地捕捉到一缕难以察觉的内疚。


    笑了一下,锦笙把茶托放到了靠椅上,半哄半嘲:“唉,这可是好东西,要知道你这么糟蹋,刀架脖子上,我都不送了。”


    晔樱偏头看着她,翕动唇瓣却无声,睫毛晕上点点月色,声音良久才吐出:“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不敢用。”


    淡淡的嗓音犹一缕风,却掺杂权儿少有的温度。


    锦笙笑色不改,用指拨开药瓶盖子,明是可怜神色却佯装无奈,将药粉倒在手心,往脸上贴,面上写着“瞧吧,真没毒”几个字。


    苏晔樱:“……”


    她不常责罚奴仆,更不习惯被人这样毫无威严地纵容,眉心微拧,偏开头,也扭了话题,“青满和芳慰要七日后才到?你们该不会是在唬我吧?”


    锦笙身上沾染的“三尾肠草”涩味已消散不少,此刻满眼投降:“哪敢。”


    如果七日后她没见到该来的人,下场不必她再说了。晔樱摊开掌心,缠绕的绸缎规矩,看着规矩得别扭。


    她听青怜讲,“香蛾”在江湖上有个死对头叫“毒蝉”,精通毒术,其所创毒药,号称天下无人能解。


    晔樱思忖,或许这人和“毒盲子”有什么渊源,会那失传的“九阴毒”,那此人便与李叙箐的死脱不了干系,与“香蛾”一样,这人,该捕。


    此外,她还有另一个猜想,晔樱眯下眼,盯着锦笙,察其微表情,狐疑十分。上回锦笙对‘香蛾’的贬低,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人就是“毒蝉”。


    “不是,您别这么看着我啊,怪渗人的。”锦笙手在晔樱眼前晃,斩断她的目光,表情看着不大自在。


    收回视线,晔樱没说什么,因为,锦笙大概不是“毒蝉”——因那“毒蝉”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而锦笙与隐箫两人,又亲又搂的,看着不像是在给她做戏。


    六角花梨灯悬于主梁,温柔如水的光撒泻。她的思绪突然主动岔开,偏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上。锦笙今年二十六,她自然而然觉得这人成过婚了,遂问:“你的原配呢?”


    “?”锦笙愣了一下,十分不解:“什么原配?我不是说过,我和箫箫还没成婚吗?”


    晔樱顿声盯着锦笙,眼底持续几秒的惊讶被驱散,转而被一种洞若观火的神情所取代,她沉下眸来,若有所思。


    莹灯下,皇女一身绫罗泛着金光,她浑身珠宝不算多,但件件晶莹,无不衬着雍容的无价身段。


    锦笙眼睛流连在璎珞间,似乎有意打探什么,嬉笑道:“对了,五殿下,上回你送我主子那支玉簪哪买的?我寻思着,也送箫箫一支。”


    “你……”欲言又止,那簪子是盈然洲献的贡品,也就几个王亲可得,哪里是锦笙这种人能得来的,晔樱上下睨着她,显然是轻傲的为难。


    但看着不知在思考什么的锦笙,她突然萌生了另外的想法,“那簪子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你若想要,我叫人挑箱成色做工上品的首饰赏你。”


    “我府中医官不多,等过几年我再调你进太医院,如何?”


    锦笙目光滞住,愣在原地:“?”


    身侧皎洁的月映着檐柱金漆,不知怎么,让锦笙到皇城去,这个想法竟越来越烈。


    “你说你和隐箫公子还没成婚,这婚事,我替你们操办,让隐箫公子风风光光嫁你,不输世家大族的行头,另外,城中宅邸随你挑。”


    身前人睁大了眼,意外凸显,但眼里头仍然满是抗拒,“额……”


    她的期待很灼人,锦笙顿了顿,最后打趣道:“我去你府里头当医官,你不怕我给你投毒啊?”


    一句话击碎她的荒唐,烈火被冷水扑灭,压抑如潮涌入夜。晔樱立马意识到她的失态,缓缓偏过头,沉着声道:“杀我,除了让隐箫公子陪你死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锦笙端量她两眼,打趣道:“怪不得这么好心,原来打的这主意。”


    戏声渐渐落下,夜色深了几分。一只手突然抬起,指着戏台的方向:“她们在唱戏,那谁在给你掀我们的老底?”


    “不是还有一个?”


    晔樱未侧脸,满目的平静:“听说上回,姜穆语下令收几县笔墨,陆昭玄借着我的由头,说他不识字,逃了墨。”


    说到这她蹙起了眉,不自觉想起不分好赖的人,听闻今夜姜穆语饮了酒……正犯恼,耳边却传来犹犹豫豫的话音:“五殿下,有没有可能……他没有骗你……”


    晔樱锁着眉头松了松,一时没反应过来锦笙在说什么:“什么没骗我?”


    僵住的嘴角动了两下,但没说出一个字,她渐渐领悟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


    一片沉默:“……”


    “他真的不识字?”


    *


    得到肯定答案,晔樱扶额,气得无奈。


    真是白忙一场,让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动笔把江湖脉络给她罗列清楚。关键这人在未时就给她解释过了,可她不信,把人强行关在长意苑主房里一下午了。


    月色泼夜,金辉万轮,苏晔樱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了长意苑。


    *


    高墙锁住深院,雕镂木花的门窗紧闭,外围一群侍卫向她行礼,但没人抬头禀告事宜,心事重重的模样,萧萧风声吹着院中高大槐树,乔木摇枝晃动。


    一个侍卫低着头去推门,晔樱有些奇怪。


    房门大敞,明亮的清屋残留夜魂香的幽香,晔樱迈过门槛,走了两步,镂空花格窗棂前,木桌摆着一卷长纸,砚台上有墨,几只笔凌乱摆放,黑墨点溅得斑斑到处,白纸上尤为明显。


    房间整洁规矩,只有此处是混乱的,人影并无。晔樱走到桌前,执起一只毛笔,上端狼毫炸开,她抿了一下唇,不知何言,最后只问了一句:“人呢?”


    屋内屋外鸦雀无声,她静静扫了默不作声的一群人,最后目光落在守着房门的侍卫身上。


    侍卫忙跪下,其她侍卫也紧跟着:“五殿下,陆公子非要出去,奴才们拦不住啊。”


    拦不住,还是不能拦,她们总有眼力见,侍卫磕头:“奴才该死,求殿下恕罪。”


    晔樱面无表情放下手,往门外望去,初冬小寒夜,轻轻月院绵如缎,槐树摇影覆在石地上,树上一朵张扬的红芍药。


    示意侍卫起身,轻盈脚步声从房中到院外。但树上人倚着树干,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晔樱在想,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她会对一个没规矩的乡野俗人有兴趣呢?


    这样想着,她沉眼笑着把玩手中笔杆,眼锋一勾,顺势将笔往陆昭玄的方向掷去。


    咻——


    笔飞如箭,在夜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顺带划破了空。


    天幕之下,笔直直射向陆昭玄挺立的鼻梁前,他抬臂,手稳稳抓住了迅捷的笔,勾着漂亮的眸子低着下巴望着带笑的晔樱,一头飞扬的墨发与白皙抹红的面容,无疑是夜画最摄人心魄的色彩。


    他从树上纵身一跃,精准闪至树下人的身后。


    “又在搞什么名堂?”晔樱扬着唇角,背过身与他相视,近在咫尺的距离,似将昨夜的记忆拉至眼前,晔樱视线有意往下,警告他,还是试探他,那双意蕴复杂的眼睛,难以让人猜出目的,唯有扑朔的鼻息真真切切。


    浅夜悠扬,他直凝盯着她,将笔杆作利刀,手一下环过她的脖子,将硬杆扼在她的脖颈上。


    “陆昭玄,少花点心思和我耍你那些小把戏。”喉咙上咯人的硬物,迫使她仰起头来,但嘴边扬起的弧度却也更深。


    她也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陌生有血性的气息,让她生不起气来,她道:“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能走了。”


    她抬手,指尖叩叩颈上的笔:“要么归顺朝廷。”


    “要么,死在我手里。”


    沉下的声回响在夜里,危险的音调。


    可红唇吐出的温气,告诉他,他还有第三路。


    是横了心,在苏晔樱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刻,他的脸已经贴近。


    冰凉的鼻尖相抵,双唇之间的柔软颤动。


    “!”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