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公仍旧每日来桃林抚琴，相处久了，桃桃胆子逐渐大了些。


    她问：“山公，你为何总是来这里抚琴呢？”


    桃桃很是不解，怎么可以一件事坚持了这么久。


    山公停下弹琴的动作，琴声余音袅袅。


    山公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吗？”


    桃桃也不知道，桃桃说她要想一会儿。


    于是仙人走了。


    桃桃蹲在树枝上，同没化形前一般。


    她问古树：“爷爷，外面的世界和不周山内有什么不同。”


    古树只是笑着：“外面的世界复杂多变，并不能简单的去叙说它的哪一面。”


    此时的桃桃还不能理解古树意思。


    “我想出去看看。”


    古树递来灵果，未对桃桃的想法说好与不好。


    桃桃总是无忧无虑的。


    她跟着山公离开了不周山。


    桃桃第一次看到不周山外的世界。


    桃桃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只觉得好有趣。


    看凡人买卖吆喝有趣，看仙人们整齐有序的走过有趣，看带她出来的山公有趣。


    山公告诉她，这里是九重天。


    彼时的桃桃还不懂这三个字代表的含义。


    她跟着山公，住在了九重天。


    山公也不再每天都去不周山。


    在九重天的生活，起初，桃桃还觉得新奇有趣。


    后来，住的久了，就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


    每一日都如昨日一般。


    无聊的很。


    百无聊赖的生活结束于一个凡人女子的到来。


    这个女子是山公带来的。


    那天，桃桃看见山公伤痕累累的回到宜山居。


    那天，是她第一次看到山公受伤。


    因带一凡人女子上九重天，违背因果戒律，被天帝打的。


    桃桃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谁紧紧的攥住，那力道还在不断的收紧。


    眼眶再也装不下盛满的泪水，溢出来了。


    泪水从眼角缓缓落下，桃桃第一次知道心疼是什么感觉。


    山公病重养伤，那凡人女子几次想要探望，却被山公派人拦下来。


    桃桃问山公，山公说他不愿看到那女子伤神。


    桃桃不懂。


    她寻了个机会，见那女子。


    凡人女子说，她叫春归，寓意希望终回的意思。


    春归说到此处，眉眼弯弯，显然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桃桃不懂山公，也不懂春归。


    希望终回，意思是没有希望，渴盼着希望回来，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春归问桃桃名姓。


    桃桃也不知道怎么答。


    于是她指着远方的几颗桃树，说；“我是桃桃，那就是我的名字。”


    春归笑着说她的名字好。


    “桃花于春末盛开，你我名字到很有缘分。”


    桃桃不知道哪里来的缘分，


    她来到九重天很久了，她知道此时不能反驳春归。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桃桃说：“是很有缘分。”


    春归的笑容里藏了几分忧伤，她问这几日来唯一愿意与她搭话的桃桃：“你知道临山为什么不愿见我吗？”


    临山是山公在凡间的化名。


    春归的问题，桃桃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这样问？”


    春归怔愣。


    “我思念他。”


    “所以你想见他？”


    春归：“嗯”


    “思念就要相见吗？”


    桃桃不明白，她在这九重天许久，很少见到山公，她也常常思念山公。


    但山公若是不愿见她，她不会打扰山公。


    春归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告诉桃桃：“因为思念，所以迫不及待相见。”


    桃桃仍旧不理解，她决定不思考这叫她费解的问题。


    “山公为什么带你来九重天？”


    这句话，春归在这几日频频听到。


    她本该感到难过的，可是她看到了桃桃的表情。


    里面只有好奇。


    “我与临山情投意合，临山愿与我长相厮守。”


    “情投意合是什么意思，情投意合就要长相厮守吗”


    听着小姑娘稚嫩的声音，春归笑了笑，摸着桃桃的头发。


    “当你遇到那个和你情投意合的人，你就懂了。”


    话一说出口，春归就后悔了。


    桃桃是这九重天的仙子，宜山居的仙子都敬重她。


    她怎么可以将凡人配给她呢。


    桃桃没有在意春归话语中的代称。


    桃桃想弄明白，她直觉这对她很重要。


    “为什么要遇到情投意合的人才会懂？”


    春归终于知道小姑娘为何有此一问了。


    她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


    情爱不该染指这样纯真的眼神。


    “人与人的相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它可能是一个对视的眼神，也可能是一个擦身而过的瞬间。”


    她还是说了。


    春归不知桃桃能否理解。


    桃桃懂了。


    她原来是爱山公的。


    “爱是什么样的？”


    “爱是奉献、奔赴、思念、独占。”


    春归的描述很具体，桃桃听懂了。


    桃桃知道，她深爱山公。


    可是，山公与春归彼此相爱。


    桃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能确定的一件事，


    她想要山公快乐。


    桃桃看着春归，她说：“春归，你能确信你真的深爱山公吗？”


    春归毫不迟疑的点头。


    凡人登天困难重重，山公为其受了天帝刑罚，春归在这九重仙宫中被众仙疏远。


    一切种种，


    桃桃都知道。


    离开了春归的住处，桃桃走到静涯边，缓缓坐下，眺望远方。


    桃桃无师自通了爱的另一种诠释——成全。


    就在她确定她爱山公的这一天。


    望着前方的雾气蒙蒙，桃桃的心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


    那时的她初到九重天。


    见到什么新奇的事物都要分享给山公。


    山公也总是不厌其烦的陪着她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是的，无聊。


    她会因偶然看见一位仙子手中的桃花，而兴奋的对山公说：“你看，那是我！”


    山公总是垂首抚琴，默默点头。


    她会在听到仙子们聚众讨论她时，或是偷偷出现，或是唤来花瓣恐吓。


    每当这时，桃桃心中就会涌现出一种名为快乐的情绪。


    ……


    后来，宜山居出现了一小片桃林。


    后来，仙子们不在讨论与她相关的任何事。


    桃桃的思绪飘的很远很远，好似回到那场糟糕的宴会。


    宴会是天帝举办的。


    她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第一次参加宴会的她，对宴会的所有充满求知欲。


    她问了山公很多很多的问题。


    每一个山公都回答了。


    变故发生在宴会将结束时，


    桃桃从前生长于常年为春的不周山，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手心时，她第一次知道——雪是什么。


    桃桃悄悄施了法术，想要留存雪花。


    她却未曾想到，九重天哪里会下雪呢。


    下界的雪妖潜入九重天，损坏了天界圣物，扰乱了宴会。


    而偷偷留存一片雪花的桃桃，毫无疑问的成为了逃脱追捕雪妖的顶罪人。


    在被压上扣心台上时，桃桃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看见山公为她求情，要天帝网开一面。


    她听到一向温柔沉稳的山公是那么的急切。


    “桃桃本一株桃花，天生地养，她什么都不懂。”


    “雪妖出逃，儿臣愿全力抓捕雪妖。”


    “桃桃与此事定无关系。”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打动了天帝，


    总之，


    桃桃得救了。


    桃桃不知道山公抓没抓到雪妖。


    她只偶尔听闻几句闲言碎语。


    “那雪妖死了？”


    “货真价实，死了。”


    “也是可惜，那雪妖…”


    雪妖的结局，山公从不告诉桃桃。


    每当桃桃问起，都只说结束了。


    后来的后来，桃桃才恍然猜出，那雪妖与山公，


    是兄妹。


    桃桃不想继续回忆了。


    都说人心险恶，但在桃桃看来，险恶的心何止人心。


    静涯的风真冷啊，


    桃桃淡淡的想。


    若是春归来到这里，想必会很难挨。


    桃桃垂眸，学着山公教她的音律之道，缓缓拨动怀中古琴的琴弦。


    琴声，如怨如慕，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