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又一次见到春归，是在山公的殿旁。


    素来温柔的山公，眉间难掩疲态。


    春归矗立一旁，神色脆弱，眼角处有晶莹水珠闪烁。


    桃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问。


    她说：“山公，我想去凡间看看。”


    桃桃的请求无可厚非，山公点头应允。


    看到山公点头，桃桃便转身走了。


    桃桃也曾设想过，此时山公若是拦下她，她会停留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并未急着离开九重天，而是回到那一小片桃林，看了很久很久。


    感受到春归的接近，桃桃回头，


    春归似乎想要诉说什么，桃桃没有理会。


    “你要不要回凡间看看？”


    春归怔愣。


    凡间？


    “…我…”


    “要或者不要。”桃桃只给她两个选择。


    “我要去凡间玩玩，独身前往少了趣味。”


    春归闭眼，点头。


    “好，现在就走吧。”


    桃桃的果断让春归措手不及。


    九重天，这么容易离开的…吗？


    ***


    二人行走在喧闹的集市中，桃桃冷静的审视周围的一切。


    淡淡的想，凡间的景色没有什么稀奇的，


    桃桃久违的有搞不懂的事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神或者仙，对凡间偏爱。


    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偶然走到人多之处的摩肩擦踵。


    哪里好。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桃桃注定不会再得到答案。


    她问春归：“你的家在哪里，”


    春归茫然说了一个地方。


    桃桃点头：“那我们去看看吧。”


    春归的家是出乎意料的破败。


    桃桃很难想象山公历劫时，住在这里的样子。


    春归想为她准备吃食，她拒绝了。


    凡世之行，比桃桃预想中要短很多，也无聊很多。


    桃桃将春归带回九重天，默默隐在暗处，


    桃桃看到山公双目充血，在看到春归的瞬间，就抱住了她。


    嘴里喃喃自语，


    春归并不回应，任由山公抱着她。


    犹豫了良久，春归还是回抱回去了。


    桃桃就这样静静的看。


    她这次体会到了春归眼中爱的一种诠释——独占。


    但此时此刻，属于山公与春归。


    桃桃回去了。


    她回到了不周山，


    见到古树，她对古树说：“外面一点都不好玩。”


    古树大抵是陷入了沉眠，对桃桃的抱怨未做回应。


    桃桃对着沉眠的古树倾诉心事。


    她偏头靠坐在古树粗壮的枝干，眼角一滴眼泪滑落。


    融入古树根部。


    桃桃自然垂在一旁的右手，突然感受到不大不小的力道，


    她低头，是一颗灵果。


    顺着法术残留的痕迹，桃桃锁定了袭击她的……狐狸。


    桃桃的注意力被分走了，她追着狐狸，来到一处眼熟的小湖泊。


    湖泊里，一尾小鱼游得欢快。


    桃桃想起了。


    她来过这里。


    想起化形后在桃林的点滴生活。


    桃桃笑笑，手指滑动水面，激起一波涟漪。


    小鱼游的更快了。


    桃桃捏了点水，抛向小鱼。


    小鱼忍无可忍，猛地弹跳又落回水中。


    溅了桃桃一身水。


    桃桃微笑，离开了故地。


    旧事不再停留在她的眼眸。


    桃桃很洒脱。


    她很知足。


    桃桃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景色。


    她又回到了九重天。


    桃桃再次看到春归。


    春归的腿断了。


    坐在特制的机关上。


    春归……不良于行。


    桃桃淡淡的想，


    所以，仙凡有别，缘何相爱。


    春归，你看，你过的多么不开心。


    桃桃又一次明白一个道理——山公有很多做不到的。


    山公不能阻止不周山桃林的惨剧。


    山公不能左右妹妹的生死。


    山公不能保全自己的爱人。


    她心爱的山公，其实并不幸福。


    春归看到桃桃，倒是很开心。


    桃桃是春归在九重天第一个朋友。


    唯一一个朋友。


    “桃桃。”


    春归唤她。


    桃桃点头，缓步靠近春归，如同初见那时。


    “你与临山相处如何？”


    春归苦笑：“挺好的。”


    桃桃轻轻“嗯”了一声。


    把花瓣捏的兔子放进春归怀里，她说：“小兔子会陪着你，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好。”


    春归什么都不懂。


    桃桃是在不周山寻到山公的。


    山公难得抚琴。


    桃桃静静的听。


    她听到琴声中的哀怨，不舍。


    她听到山公在哭泣。


    碧波琴在悲鸣。


    桃桃想，没关系。


    长空大典结束后，


    就都结束了。


    她脆生生的喊着“山公”，跑向他，一如寻常。


    她与山公分享人世间遇到的种种。


    山公仍是笑着听她说，偶尔从中教她道理。


    山公一切坏的情绪，坏的经历，都不会告诉桃桃，不会影响桃桃。


    山公是那么温柔。


    桃桃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山公。


    她仍喜欢她。


    桃桃每日在春归与山公两个住处乱跑，


    有她这个小魔王在，


    九重天的人再没有欺负过春归。


    但这不够，桃桃竟开始期待长空大典的到来。


    长空大典前夕，桃桃有些不舍。


    她与春归说了很多从前的事，从前与山公相处的事。


    春归笑着听她讲述，春归眉眼间，失了初到时的迷茫，


    …与灵动。


    桃桃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与春归提起这些。


    许是她也心存胆怯。


    无论如何，长空大典如期举办。


    桃桃同渡月仙人坐在一起，渡月仙人是自凡间飞升的人神，于一千五百年前，位列上神。


    她没有寻山公。


    渡月虽惊讶，却不多问。


    桃桃接了渡月递来的仙酒，试着尝了一口。


    难喝。


    她将杯子搁置。


    渡月问她：“我认为你会拒绝我的酒。”


    渡月说的随意，桃桃也答的随意。


    “化形几千年，从未尝试，想来试试也无妨。”


    渡月笑着抿了口酒，不再言语。


    长空大典进行的很顺利。


    没有出现纰漏，春归没有被为难。


    桃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离席而去。


    她来到静涯，早早离去的山公与春归，就在此处。


    天雷滚滚。


    薄薄的雾气愈发浓厚。


    九重天尊贵无比的上神，胆大包天的要助一个没有功德，罪孽缠身的凡人女子飞升。


    桃桃想，山公太不明智了。


    但是没关系。


    …山公会得偿所愿。


    粉红色的光芒浮现，桃桃最后抚摸了山公赠予她的古琴。


    日后，再没有机会弹奏了。


    将琴收好。


    山公的头顶盘旋着雷霆，随时会落下。


    桃桃收回一切思绪。


    不该继续想了，世界众生唯一的共同点，大抵就是如此了。


    她不等了。


    桃桃双手结印，眉心桃花印记忽隐忽现。


    在山公将力量割裂两份时，制止了山公。


    桃桃扔出窥天镜，窥天镜为春归遮蔽了天道的垂眸。


    桃桃飞到窥天镜，端坐其上，她是那么的严肃。


    她慨然赴死。


    这是她理解的——奔赴。


    随着桃桃的身影渐渐消失。


    山公终于明白了一切。


    “不……不要！”


    桃桃听见山公喊她：


    “桃桃！！！！”


    她第一次在山公这里解读出这么多的情绪。


    桃桃笑容明媚，她说：“山公，要幸福。”


    桃桃的仙力，流向沉睡的春归。


    窥天镜片片碎裂，桃桃的身形不再稳固，她看着试图破开她结界的山公。


    桃桃消失了，


    结界破碎，漫天的花瓣飞舞，


    却都不是桃桃，又或者说，都是桃桃。


    山公坳哭，他撕心裂肺，这无济于事。


    桃桃不会再回来。


    这是他最初带回桃桃的目的。


    他知道桃桃是窥天镜的伴生灵植。


    他本想得到窥天镜。


    凝视落地镜面碎裂的窥天镜。


    这个傻姑娘。


    她怎么…


    …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他都放弃了的。


    他不想利用桃桃的。


    他想桃桃继续无忧无虑的。


    山公抱着春归，一步一步走向宜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