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明月偷心》 极乐宫的西北方,地势稍高,名为缙云原,多危楼高台,供人登临远眺,观一日之晨朝阳初生,或观黄昏时分万里流霞,极景之下,纵目俯瞰壮丽国都平陵城。
而在缙云原的正中地带,梁旗飘扬,有一辽阔的青草旷地,备数只弓箭、金鹄靶、算筹等竞箭用物,两侧设有层层石阶的看台,此时已坐了大半人。这便是皇家射圃了。
天子有令,今日设下射箭比试。凡赴宴者,皆可参试。
先男女分试,双方胜出者再行比试,二得其一,终胜者可得北邦进贡的上好白玉如意一柄。
“那玉如意本公主府上多的是,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我偏咽不下这口气!你若能赢了,玉如意也给你,别说这一个了,多少柄我都赠得起。”
蔺明露一面拽着裴萝,一面哼哼怫然。
这位广阳公主,与她一母同胞那位情淡意疏的兄长,当真是截然不同。裴萝道:“公主,臣女不过是投壶准了些。射箭这样艰巨的任务,臣女不敢妄自托大……”
“少来!你不是江湖第一神偷吗?”
蔺明露再哼了一声,“你偷昌定将军府时,韩将军早有密报,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彼时你用箭射下那些细丝钢绳上的机关金铃球,那些被射下的金铃球团团转转,竟成了一朵花的形状!继而你在严密防备、卫兵如云的将军府,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了青玉珠,密阁中,还有你留下的翎羽箭矢,嵌入壁内足有两寸半!”
裴萝忍俊不禁,“原来公主也看坊间话本子。”
蔺明露神情收起,斜睨她一眼,道:“本公主是为了查线索,好早日捉了你给我阿兄报仇!此等禁书,凭何入本公主的慧眼!”
“这是自然,是臣女之过。只是话本中所写,实为夸大之词。”裴萝左右瞧瞧,放轻了声音,“臣女当年去将军府时,并没有这些跌宕起伏,只是潜入,偷了,走了。仅此而已。”
“什么?”蔺明露大为惊诧:“可话本里不是这样写的!”
裴萝点头道:“话本之类,自是要写得新奇嘛。对于行窃之人来说,弓箭携带不易,弩箭亦是不便。臣女当日所用,其实是暗器袖箭。至于射猎之道,臣女只是略晓一二,不敢献丑。”
“岂有此理!”蔺明露秀眉倒竖,诸多气焰,“岂有此理,这该死的写书人,竟敢大言凿凿,胡编乱造!还有你,方才怎么不说!”
裴萝心道现在难道晚了吗,她们不过刚到女子射圃区。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迸发出连连娇柔喝声。裴萝循声看去,只见一群衣饰华丽的妙龄花容女子,正或拍手叫好,或抬指指着远方。
远方数丈之外的金边箭靶上,一支箭正中靶心。
“郡主的箭术真乃一绝,便是那些男子也不抵如此神妙。”
“年年送春宴,郡主连连拔得头筹,获陛下赏赐,料想今年也是郡主无疑了。”
“虽无悬念,可郡主的英姿丽照缙云原,才让这场比□□彩绝伦呐。”
此时天光正亮,裴萝被那远方卫卒拔出的铁箭头闪了一下,眉心下压,不由眯了眯眸子。循着那卫卒,视线快移,落在被众女追捧的又一女子身上。
那女子接过箭矢,指涂鲜艳蔻丹的手拨弄着箭羽。指上玉扳指,划过羽毛。女子侧身而立,散漫地与旁边的宫女说了几个字,细颈轻扬,鬓上的长步摇颤颤,洒金明耀,又刺了刺裴萝的眼色。
裴萝会读些唇语,那女子方才说的是:
“好,你去转告,既是小皇姑的意思,那就来吧,宝姝奉陪就是了。”
裴萝读出后,便见那宫女离了人群,向她们的方向走来,走到蔺明露身旁,道:“公主,已经与宝姝郡主说了。”
蔺明露道:“哼!不管了,本公主话已经传出去了,又再收回,岂不是让人耻笑!你要赢,一定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公主……”
她不待裴萝啰嗦,拽着她,抬靴快步便去了人群。气势已然杀到,众女纷纷让开一条道,行礼称呼公主。
那年纪略长,姿容美艳丰腴、神情清高傲慢的女子,见了她,却不行礼,淡声道:“小皇姑这么快就来了?以小皇姑的排场和脾气,侄女以为还需等一会呢。”
此女正是广阳公主蔺明露口中的宝姝郡主。
蔺明露为帝女,宝姝郡主蔺滢则是皇太子之女,皇帝的孙女。虽蔺明露辈分大,是蔺滢的姑姑,实则比蔺滢小了五岁。
蔺滢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女,各项待遇比之公主。
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孙女。二位贵人的关系,却不甚和睦,明争暗斗。不论大小宴会,常有较劲。此次的送春宴竞射,亦是如此。
方才蔺明露之所以动气,便是因以点寸之差,输给了蔺滢。
此时又听得蔺滢明着讽刺自己,立时恼怒,却忍住没发作,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争辩,丢了份。
蔺滢看向她旁边,轻掀眼皮,道:“莫非这就是小皇姑说的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见过郡主。”
见蔺滢,裴萝眼前却斗然浮现另外一个女子的容貌。不同与蔺滢的艳丽非常,那位女子清秀柔美,似一泓丝绸般的碧波。
裴萝低下头去行礼,嘴唇微微颤抖,她急急紧抿,咬住内下唇肉。
再抬头时,复又神色如常,微笑有礼,双目盈盈。
蔺滢只打量着她,并未回应。
“不错。”蔺明露出言,瞧着非常镇静,一派胸有成竹,介绍其裴萝,“这位出身随州裴氏,正是魏国公府家的二娘子,精擅投壶,比你厉害得多。”
她其实对裴萝也实在没准,只是她已经放话给蔺滢,相当于递了战书,此时又怎好退却?
话音落下,众人交头接耳,夹杂着“裴二娘子”“贼”之类的词句,多为嫌厌之色。
蔺滢道:“我道是谁呢,原来小皇姑给我找的对手,是裴家那个为贼的二娘子啊。”
蔺明露心下愤愤,脱口而出:“她可不是一般的贼!”
有女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裴萝忙得咳了咳,讪讪道:“公主。”
蔺明露意识过来,冷哼道:“废话少说,什么贼不贼的,那都是回府之前的事了。我们就说当下,宝姝,你比还是不比?”
“小皇姑让我和一个女贼比试射箭,岂不是自降身价?”蔺滢抬眉扫她,转念又想,“不过既然小皇姑这般殷殷切切,侄女做晚辈的,怎好拂了皇姑的面子?全当是给小皇姑解闷。”
说罢,她唤宫女为裴萝取弓。
“不必。”蔺明露将自己的弓箭与箭囊全都塞给裴萝,“你用我的。”
裴萝只得接住,“多谢公主。”
蔺明露小声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给本公主好好比!”
裴萝笑了一声,“是。”
时近酉时,天色未暗,卫卒们摆正箭靶。
男子射圃区那儿的比试已经结束,人群散开,听闻女子区新有比试,而且双方还是宝姝郡主与传闻中的裴二娘子,纷纷前来。妙音台那儿文质彬彬的贵女才子们,见射圃热闹,也不禁前去观看。
观台前侧方,设华盖软座。
楚王蔺无忌端盏饮茶,抬眸便可纵览射圃比射。
卫凭一边磕着瓜果,兴致勃勃,一边暗暗观察蔺无忌的神色,只觉得如同一潭历久经年的静水,始终看不出有什么波澜。可方才那突变的棋局风格,又实在不对劲。
得寻个时机,好好探探表兄的心思。
卫卒击鼓鸣金,旗子招招。
射箭比试便开始了。
郡主为尊,蔺滢先行上列。踩着红毡毯,姿态美而足,优雅且庄重,如用笔精细、设色繁复的画一般,不失为一种视觉享受。
“郡主又射中了!”
蔺滢射中靶心,满意地轻笑一声。这没什么,蔺滢是整个平陵城射箭最好的女子,大多数的男子都不敌她。
该裴萝了。
蔺明露攥着出汗的手心,瞧着竟然比上场的人还要紧张。
裴萝执着蔺明露的竹骨弓,抽箭搭弓,虎口吸住箭尾,拇指扣弦,右臂竖直一伸,起而张弓,宽大的淡紫衣袖随之下滑,露出纤细莹白的手臂,臂间金丝镯熠熠生辉,沿着主人的动作滑动。
裴萝手臂与箭如在一条线,身段轻薄,立如杨柳。衣袂飘然,而身形却稳然不动。
只见她瞄向靶子,不待细看,已弦松箭出。她放下弓,微微弹着手指,姿态尤其稀疏平常,远不如蔺滢端雅,但别有轻灵妙处。
再看那一箭,却也正射靶心。
蔺滢脸色微变,有些意外。
众人窸窸窣窣议论了起来。
蔺明露最先欢呼叫出声,拍手道:“好!射得好!”
走到裴萝跟前,哼哼笑道:“不赖嘛你!还说什么略晓一二,和阿兄一样谦虚!好,好好比,本公主满意的话,不仅不杀你,说不定也能替你在我阿兄面前美言几句呢。”
裴萝低声笑着回应道:“有公主这句话,臣女自当竭力,愿为公主赢下这一局。”
“好!”
蔺明露得意地看向蔺滢,扬声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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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宝姝,你还瞧不瞧得起裴二娘子?”
蔺滢不咸不淡道:“本以为今年的送春宴射赛一如既往无趣得很,但愿裴二娘子的出现,能让本郡主和众位姐妹不虚此行。”
蔺滢言色甚是傲慢,裴萝却不见恼,笑道:“若能为郡主和各位贵人作以消遣,是臣女之荣幸。”
蔺滢不闻不应,接来第二支箭,上弦瞄射,每一个动作都贵气雅致,无可比拟。
射,又中鹄心。
众人喝彩,称赞宝姝郡主射术精湛。
轮到裴萝时,她面上浮笑,轻描淡写,颜如桃花。只见她起势,一侧身,一搭箭,一开弓,一控弦,射。
手指轻跳,削如葱段。金钏晃动,叮叮当当响。
箭矢破空,亦中鹄心。
蔺滢发第三箭,裴萝跟在其后,俱中。接连又三个来回,蔺滢虽全中靶心,可裴萝亦是如此,紧咬不放,竟是难分胜负。
观台见状,自是一阵喧然。
“没想到这裴二娘子射箭也这般厉害!竟然不输宝姝郡主!”
“郡主这是遇到对手了,裴二娘子似乎不好对付。”
……
蔺滢稳不住脸色,暗暗咬牙。对手?一个卑贱的难登大雅之堂的市井飞贼,也配是她的对手?
她看向裴萝。
裴萝眉目飞扬,紫裙衣摆拂卷,发间的紫藤花簪衬得她格外俏丽。正与蔺明露言笑着。
蔺明露故意道:“这都六个来回了,宝姝,要不算做平局吧?咱们也不比了。”
果然如她所料,蔺滢道:“武无第二,平局算什么说法?继续。”
可蔺滢的心态还是被影响了。
除了皇叔楚王、一些沙场宿将,她还从未有过当下情势。惊于裴萝的射术,又满心的不甘,想自己自幼拜梁国箭术大师学习射猎,竟不能轻松胜她一个浪迹江湖的贼女子?
蔺滢面容紧绷,弓弦亦紧。
箭出射靶。
蔺滢下意识低低啊了一声,皱眉睁眼,眼中划过懊悔与遗恨。方才她走了神,弓弦打着手指,虽有扳指相护,旁处还是一痛。
而更让她脸色发黑的,则是箭靶。
这次,她没中靶心,而是点在了靶边。
蔺滢紧紧掐着掌心,一时耳边嗡嗡,心起恨意。
裴萝瞧见蔺滢一闪而过的杀气,淡笑一下。
叶氏在人群中看得心惊肉跳,暗道裴萝毫无分寸,胆大至极,竟敢为了讨好广阳公主,妄想赢过宝姝郡主,忙地让裴皎的婢女去传话,叫裴萝立时认输,与郡主赔罪。
裴皎甚是为难,这比试既起,且已比到这般焦灼之时,若就此认输,以宝姝郡主的骄傲性子,又怎么会算了。可母亲严词,她不敢不听,只好让屏儿前去。
然而屏儿刚迈出,便听得“嗖嗖”穿风声。
只见靶上,箭点圆边。
此番令众人大为惊呼。
而蔺滢也发觉不对,将左右两只箭靶反复察看,裴萝所射中的位置,竟是与自己箭靶上的位置霍然相同。
她也终于明白,自己方才为何觉得怪异。
她先射,而裴萝后,次次靶心,只有偏上偏下、去左去右的差异。而裴萝所中的箭,竟是与自己靶心中的箭矢方位,一致无二的!
这个女贼,竟能控箭!
蔺滢道:“你……你好本领啊!不知这一手箭术,跟谁学来?”
蔺明露也瞧出些门道了,不禁对裴萝甚是震惊,心生钦佩。
裴萝道:“回郡主,臣女与师傅学的打野物的狩猎功夫,师傅无名无姓,臣女也不知。”
这时,裴皎硬着头皮也过来,悄悄拉下裴萝的衣袖,附耳告知叶氏的话。
裴萝望了眼叶氏,又收回,低眉道:“郡主,臣女技艺不精,不敌郡主,方才不过是侥幸,甘愿认输……”
话未说完,蔺滢心头火起,冷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本郡主需要你的认输,好下台阶?”
“自然不是。”裴萝和气地笑了笑,“只是……”
“比,继续比!”蔺滢态度坚决,“既然射靶分不出胜负,那就换一种方式。来人!”
卫卒得令,移开了箭靶,却在旷地的柳叶竹枝上挂了数排铜钱、金铃、荷包等巧致之物。
蔺滢接弓,按弦射箭。箭矢是重新换过的,专为娱射所打造,箭头尖而细长,穿过铜钱中孔,一连串起六个,扎入桐树树干上。
此番既有技术又兼巧劲,众人不禁喝彩。
蔺滢抬了抬下巴,轻蔑道:
“裴二娘子,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