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作品:《明月偷心

    裴萝开弓松弦,箭出而连射六枚铜钱,嵌入桐树树干间。


    竟是与宝姝郡主的箭矢相差分寸。


    然而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裴萝所射中的铜钱,合为一体,紧密相依,似有如一只箭外之手将那些铜钱规规矩矩地拨齐,未有一丝突出或缩进。


    如此细微的差异,只有卫卒看见了,不禁吃了大惊,快步跑去,耳语报给宝姝郡主。


    蔺滢见她紧随自己之后,也射下,甚至比自己还要完美,心下更是惕怒交加,心神难宁。此贼女不容小觑,射艺恐在她之上,可如若就此罢手,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当过女贼的贱人,她岂不是贻笑天下?


    余光又瞥见蔺明露扬眉吐气,过往结怨种种纷至沓来,思及此处,更添恨意。


    此时光亮黯淡,黄昏将至,眼前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蔺滢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劈手夺弓,射下柳枝上悬着的金铃。一箭下五铃,箭矢略歪,最后一铃只是被捎起的风轻轻一晃,发出叮铃响声。


    蔺滢瞳孔骤缩,见那只仍系在枝头的金铃,黄昏金光洒下,倍感刺眼焦虑。


    裴萝收回视线,移动位置,脚踩青青草地,低首张弓,直臂弯肘,瞄向那些被柳枝摇曳着的金铃。瞧见人群中已难掩愤怒的叶氏与叶芙,瞠目结舌的裴皎,甚至连裴群也不知何时赶来了,眼神警告。裴萝迟迟不发,若有所思。


    蔺明露的心绪吊着,亢奋激动,只待裴萝一箭射出。裴萝却犹豫了,小声道:“公主,要不就此结束吧?再比下去,只怕不妙。”


    “哪里不妙?我看妙极了!好也让她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蔺明露当然不乐意,扭头看裴萝,“怎么,你怕了?你不怕公主,反怕郡主是不是?”


    广阳公主与宝姝郡主之间的恩怨颇深,明争暗斗,不可开交,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明白的。


    但在场之人,都是勋爵宗亲,重臣子女,其实清清楚楚,公主与郡主斗的不是宝物、男人、箭术,而是背后的权势。


    公主的兄长是楚王,文韬武略,为诸皇子之最,其功赫赫,名震天下,弱冠之年,便可震慑西域胡国怯起刀戈。郡主的父亲是太子,生来便是嫡长子,六岁便入住东宫的储君。


    而裴萝在这场射赛中,代替的是广阳公主。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卷入了一场漩涡当中。


    裴萝淡淡吐气,扣紧弓弦,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而今当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嗖——”


    箭矢倏尔脱手,但听得百般脆响。


    众人翘首看去,只见飞箭微高,似有轻盈神力,射下蔺滢缺的那一铃,又断接连断六铃,继而往前,箭断柳枝上的荷包,箭矢擦过丝带,布破迸开,连破三只荷包,霎时洒下簇簇锦花,桃梨棠杏樱,尽是鲜妍春色。


    原来那荷包中装满了花瓣,这一射戏正叫“天女散花”,和着金铃的叮叮当当,又有黄昏时分的晚霞暮云,淡月相衬,此景真是美丽无比。


    即便是再看不起裴萝的经历,众人见此干净利落又漂亮的箭术,也不禁喝彩。


    华盖软座中,卫凭忍不住也叫了一声,钦佩道:“好了得的女子,我今后对江湖女子,再是不敢小瞧了。”


    他转头看向蔺无忌,“对吧,王爷?”


    蔺无忌神情意冷,方才收回视线,指尖一烫,垂眸见盏中不知何时竟溢满清茶,不由蹙了蹙眉头,倒掉些许,手指又遭一烫。


    蔺无忌蓦然想起与裴萝在踏莎楼的打斗。


    那女子年纪轻轻,双手柔嫩似羊脂,指间却布满茧子,更有浅淡的刀痕剑疤,料想是日久经年的练习,方至如今。


    卫凭感慨颇多,一时也没注意蔺无忌的细微动作,道:“裴二娘子真是奇人也,小小年纪,到底是如何练成这般诸多绝技的?”


    半晌后,他却听到蔺无忌道:“苦练。”


    正如他幼年一般。


    卫凭愣了愣,“什么?”


    蔺无忌没再言语了,执盏饮茶,狭长深邃的眼眸微微一扫,见淡紫盛装的少女容颜,暮色照得她发间的紫藤花发簪流紫跃金,闪烁不止。


    裴萝正被蔺明露晃得厉害,她蹦跳着欢笑叫道:“好!好!你太厉害了!”


    心想以裴萝这一手,那话本子中的转金铃为花,必然也不是什么难事。改日定叫她施给自己瞧瞧。


    蔺滢见此番局势,一连比了这么久,自己竟丝毫不能占得上风,深知是比不过她的了。可这个念头每每冒出来,都令蔺滢咬牙切齿,极度不甘,她是郡主,如何就比不过一个女贼?


    可若再拿起弓箭比试,却又担心徒劳无功,让裴萝这个贱人出尽风头,而自己颜面扫地。这个贱人真也猖獗,竟丝毫不相让,看来是非要当广阳公主的奴婢了。


    一时之间,蔺滢进退两难,冷脸怒极。


    当下胜负其实已分出。


    只是蔺滢骄傲,对方在她眼中又卑贱,故而不肯认输。激烈的思绪如气血上涌,笼罩头顶。她不顾宫女的提醒,夺过弓箭,用力向竹林中射了一箭。


    一箭落空,没入林中。


    蔺滢忍着愤怒,转身朝向裴萝,唇角勾起,挤出笑容,一字一句道:“裴二娘子好箭法,本郡主,甘拜下风。”


    她声音不高不低,众人都能听见。语气冷,遮住下半张脸,裴萝可从她的眼睛中捕捉到浓烈的杀意。


    宝姝郡主,高高在上,杀个人而已,一声令下,再简单不过了。


    裴萝眼前又浮现虚幻的泡影,笑道:“臣女拙技,幸能入郡主之眼。”


    蔺明露在一旁,难得见蔺滢认输,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这是拙技,那我们的岂不更加不堪入目了吗?”


    蔺滢不予理会,对着裴萝,指了指林中,“方才那是本郡主最心爱的箭,可否劳烦裴二娘子帮本郡主捡回?”


    没了广阳公主宫女的阻拦,叶氏与裴群也终于上了跟前,叶氏训斥道:“蓉蓉,你怎可如此张狂?还不去将郡主的箭捡回!”


    裴群道:“是啊,还不快去?你难道不明白?”


    裴萝当然明白。


    她去帮宝姝郡主捡回箭矢,虚情假意的来回,粉饰这场竞射,也算给郡主台阶下了。裴萝笑道:“是,臣女这就去。”


    裴萝提着裙角,去向竹林。竹林中迎面一片清新之气,枝条上还挂着一些铜钱或金铃或荷包。裴萝没走多久,看到了一支箭,上前捡着,甫一起身,突闻身后短促啸音,她一回眸,便见一枚银色飞镖袭向她的左手臂,没待她闪开,却又见一枚自东边飞来的石子挟劲气而来,撞开飞镖,逼得飞镖斜上,割断竹枝以及竹枝上悬着的荷包金铃等。


    叮铃铃,夹杂着砰咚。


    哗啦啦竹叶与花瓣淋了裴萝一身,金铃砸了下她的额头。


    她抖着衣裳和脑袋四肢,看向跌落的飞镖和石头,查探方向,思索一番,很快反应过来。飞镖是林外的卫卒所发,不用想也是蔺滢气不过,想教训她,至于石头……


    裴萝循着方向望去,此时天光晦暗,她眯了眯眼眸,见那儿林木茂盛,亲王典仪的华盖之下,遥遥一望,楚王白袍端方,依旧清寒冷峻之姿。


    竹林离得远些,方才的异变,众人都不察觉。楚王殿下的眼神倒也是很好。


    裴萝捡起石头,带着箭,小跑回去,将箭还给蔺滢,也不谈及林中之事,一番言语,巧笑倩兮,化开僵局,奉承宝姝郡主,给足了面子与台阶。


    蔺滢皮笑肉不笑,不知怎么回事,她竟安然无恙。


    不知不觉已暮色四合,霞光晕散开来,化为夜幕几点灰云。就在这时,远处的昭华殿之上,绽起绚丽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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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四周荡开钟声,铛铛长鸣。


    这是宫中的昭示。


    宫宴即将正式开始。


    众人不再聚集射圃,纷纷前去极乐宫的昭华殿。


    射圃上风吹青草,人群衣袂飘飘。不远处建有一数丈高台,名叫见微台。见微台上,天子俯瞰射圃,抚须远眺。


    不一会,射圃便只剩寥寥几人。


    叶氏、裴群等都对裴萝高调张扬的行为十分不满,可奈何广阳公主缠着她,教他们无法插话,只得先往宫中去。


    蔺明露不似初见时跋扈,不停赞着裴萝的箭术。


    裴萝一概应好,“只需公主能劝说楚王殿下饶过我。”


    蔺明露拍拍心口,“自然!方才我有些激动,殊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虽帮本公主赢了宝姝,她性子骄纵,只怕我也害你得罪了她,这是本公主的不是了。不过无妨,今后有本公主罩着你!不管是宝姝,还是阿兄,都交给我了!”


    裴萝含笑。


    二人走着,说来也巧,正遇见蔺无忌与卫凭。


    卫凭道:“公主,裴二娘子。”


    “阿兄,你在这!”蔺明露笑嘻嘻,“阿兄,看到裴二娘子替我赢箭了吗?”


    蔺无忌淡声道:“替你?”


    蔺明露点头,正打算缠着阿兄,求放过裴萝,却听卫凭叫唤一声。


    蔺明露疑惑道:“表兄,你怎么了?”


    卫凭甩了甩手臂,“可能是刚才在草地中,被虫子咬了。公主啊,有药没有,不知可否请公主带我去敷药?对了对了,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蔺明露觉得怪异,但卫家哥哥待她一向很好,便应下,心想着这一会宫宴也开始了,待过后再向阿兄详细求情吧。


    “那表兄跟我来吧。”蔺明露有意让二人缓解矛盾,留宫女看顾裴萝,自己则带着卫凭去找药。


    卫凭走时,对蔺无忌偷笑了一下。


    蔺无忌蹙眉不解,当下也不言语,径直往昭华殿中去。裴萝清了清嗓子,叫他:“殿下?多谢殿下。”


    蔺无忌不回头:“谢什么?”


    裴萝快步追到他跟前,张开手心。


    一块小石头。


    蔺无忌只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裴萝今日着装不便,提着衣裙跟上他,“要不是殿下出手相助,恐怕我的左手就麻了,虽说我端碗拿筷用右手,可左手难受,也很是不便啊……”


    蔺无忌有些烦了,“不用谢了。”


    裴萝笑了笑,“殿下,我们也好几天不见了,玉带我已经书信让人去取了,殿下放心,定一粒尘土都没有地还给您。”


    蔺无忌嗯了一声。


    裴萝只当看不到他这般冷色寡言,笑吟吟,很是高兴的模样,又凑近跟前问:“殿下,你为何救我啊?”


    “顺手。”


    裴萝自是不信,“殿下不像是顺手救仇家的性子。殿下,你就告诉我吧!”


    见着蔺无忌不愿搭理她,连问了好几次,穿插着还问起为何广阳公主会知道她的身份。


    她语声不绝,叽叽喳喳。


    真是闹腾不已。蔺无忌顿住脚步。


    月上中天,溪边竹叶漂浮。


    “卫凭说漏嘴,被广阳听到了。”这是回答第二个问题。


    他看向裴萝,瞥见灯笼与月色下交映下,她发间的簪子,凝了一凝,淡淡随口道:“你的发簪太亮,刺眼。”


    这是回答第一个问题。


    裴萝下意识摸了摸紫藤花簪。心下怪异,这岂不是骗人?刚才是暮色,怎么会刺到他眼。


    蔺无忌道:“飞镖反照出的光。”


    楚王性情难测,裴萝也不去刨根问底,笑道:“总之多谢殿下!”


    蔺无忌抬步过桥,步子却不自觉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