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作品:《明月偷心

    月影与灯火同辉,照得极乐宫彩夜如白昼。然而这般明亮,茂林掩映的偏殿后阁便愈是黯淡。


    柳莺避开巡防兵甲,跟在前方由宫女带引的一个男人。


    男人做贵公子打扮,正是裴群。而宫女,她黄昏时候立在裴萝身旁,便将周遭人群的模样都记在心中,这宫女是宝姝郡主近前伺候的。


    宫女引着裴群进入了一间偏殿,门口有侍卫严兵把守。


    柳莺四方探查,见这偏殿不高不矮,风景清幽,林密花繁。她略作思忖,翻身跃上了一棵树,树靠偏殿窗边,低头就可见到窗内景象,柳莺随手折下一条柳叶,轻轻一挥,便将窗子无声挥开,见得殿中一跪一坐的男女。


    “本郡主还当真不知你这妹妹射得好箭,也好爱出风头。”蔺滢已换了一身衣裳,更加华丽。


    裴群似是十分愧恨,道:“她性情桀骜狂肆,目中无人,又满心城府,在裴府时便大见端倪。入宫前府上对她百般警告,但求她谨言慎行,谁知一入宫,竟如同无缰野马无主之猫!傍着广阳公主,对郡主大不敬!还请郡主恕罪。”


    蔺滢摘下腕中首饰,更换了一套新的,“我还道是魏国公府授意呢。毕竟我记得,你这好妹妹似乎曾与楚王皇叔有过婚约。”


    裴群道:“郡主误会了。楚王虽炙手可热,众人为攀上位,趋炎附势。可随州裴氏素来奉行清流中立之道,追崇祖宗之法,而太子才是嫡长正统。说得难听点,那楚王觊觎皇位,分明是在藐视祖宗之法。”


    蔺滢轻笑,却没否认。这话却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裴群心知肚明,又接着道:“裴萝纵然是裴府血脉,可十多年过去,早非我之类,便是国公府,也容不下她的。至于那婚事,过去这么多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何能算数呢?”


    蔺滢只是哼了一声,端来宫女奉茶,“你说的倒好,料想魏国公府也不敢。”


    “此乃由衷之言。”裴群意有所指,“那先前请郡主相助的计划……”


    蔺滢茶至一半,却忽地将茶盏一摔,溅开茶点子,而她眉目低压,“本郡主答应的事情,从不反悔。不仅照办,本郡主还要让这出戏,更精彩。”


    裴群暗自一喜,欲问详情,却见蔺滢挥手,冷冷地让他退下。


    裴群走后,柳莺兀自在树上蹲了一会,见那蔺滢招来宫女,问:“安排好了吗?”


    宫女道:“公主放心。”


    蔺滢对镜理了理妆束,“好,很好,裴萝,裴二……”


    一阵夜风吹来,蔺滢忽然瑟缩,抚着轻薄的衣袖。宫女见她似是受凉,忙扶着坐下,左右查看,“咦”了一声,“西窗怎么开着?”


    宫女探窗且看,不见一人,没作多想,将窗子关上,心想:“定是当值的宫女偷懒,白日里通风,晚间忘了关上。”


    在她关上窗子的片刻,树上闪过一抹迅捷青影。


    青影左拐西翻,穿过林丛,循着喧声,悄无声息地跟着布酒的宫女,回到昭华殿,身形一闪,正站到裴萝的身后,耳语一番。


    裴萝含笑而点头,了然。


    “母亲,您说了这么久,也口干舌燥了,喝些茶水润润喉吧。”叶氏的席座就在裴萝旁,自从一进了这宫殿,裴萝还没搁好腿脚,她的低低训斥声就像山溪水流一样汩汩流过来了,只是没那么悦耳。


    叶氏拍过她的手,摇头好一通数落:“魏国公府不涉党政不沾夺嫡,女眷一向谦恭不矜,平然和顺,从不兴风作浪,翻云滚雨,哪有你这般惹是生非的!我让你好好待在我和皎皎身边,你不听,皇宫中乱跑,碰见了广阳公主,还自作多情地与宝姝郡主比箭。你本就身份特殊,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看见你了,看见你替公主赢了郡主!”


    裴萝稳住茶盏,淡淡一叹气,自己先喝了半盏,道:“我又能如何,都被架在射圃之上了,也容不得我平静度过了。”


    裴皎在旁劝道:“母亲,别说了罢。事已至此,咱们向郡主解释清楚,方才一切只是意外。”


    叶芙坐在附近,竖耳偷听到她们这话,不由道:“裴二娘子就非得赢了郡主,非下郡主的面子?莫非你就是仗着公主和楚王的势,不将郡主放在眼中。”


    裴萝也不回头,“哪敢呢?我来平陵不过一年,回裴府不过一月,哪知道什么大事。想着既是射赛,比就是了。我没有诸位浸淫平陵权贵阶层的敏锐,自然也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


    叶氏听她这般,又急又恼道:“你父亲说的没错,你果真是野性难驯!”


    裴郅不久前知晓了此事,发了一通从未有过的大气,恨不得狠狠扇那丫头,幸有裴群苦劝,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才忍住。


    殿中男女分席,裴郅作为朝中大臣,坐在偏前,诸多不便,因而让叶氏严加训斥。


    瞥见宫殿之中,旁人投来的或明显或暗中的指指点点,叶氏焦心如焚,“自从你回来,这裴府何曾安生过,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直待宫宴结束!”


    裴萝被叱了许久,眉目如墨,笑意不减,坐得也不端正,却别有闲雅从容,潇洒自如。


    裴皎却是多看了裴萝几眼,怔怔然,愈发觉得她灿然明亮,很是不同。


    昭华殿中熙熙攘攘,皇子皇女、勋爵贵戚、文武大臣们之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言笑晏晏,一派亲切热闹。


    一盏茶后,宫人敲响铜钟,殿宇瞬时安静,天子携皇后驾临,众人参拜,齐贺千秋万福,海清河晏。回音在阔然宫殿中,巍巍浩荡。


    “都平身吧,不必拘礼。”


    天子的声音听着醇厚如陈酒。


    当今天子年号元景,继位三十载,削弱世家,整顿科举,改革吏治民赋,休养生息,且强兵不懈,勤整武备,自立国以来,大小数战,使梁国威名远扬。


    裴萝曾在坊肆之地听过言谈,天子年近五十了,威风凛凛,杀伐果断,一个眼神便能震慑殿前文武全臣。


    起身的时候,她悄悄抬头望向殿上,所见却出乎她意料。元景帝两鬓斑白,形神庄严,双臂舒展,面带微笑,正是慈眉善目之相,气度翩翩之貌。


    按照礼部制定的典章仪范,太常寺卿宣读颂辞,祈佑国泰民安,四海平宁。群臣上贺礼,天子亲赐福。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元景帝挥手,颔首道:“开宴!奏乐!”


    箜篌琵琶起,笛箫相随,羽衣舞姬翩翩起舞,一如人间仙境。


    众宾客握箸饮食,觥筹交错。一些王公大臣,陪天子喝酒,谈笑风生,个个是舌绽莲花,哄得天子和蔼欣喜,满目笑意。


    裴郅作为随州裴氏的家主,信口成章,拈手得诗,引得一片喝彩,天子赐酒。裴郅一饮而尽,俯身端坐,瞥向对面帷幕后女眷席位中的一处。


    裴萝正在细嚼枇杷膏。


    裴萝先前被训练过饮食礼仪,唯恐宫宴上出丑,现下见她一举一动照如教习,与寻常贵女的作态无异,裴郅松了口气。


    然而一口气未稳,又听殿上天子竟叫了裴萝的名字。


    “裴爱卿,你的女儿何在?”


    裴郅愣怔之中,裴萝反应灵敏,已起身行礼,“臣女在此,参拜陛下。”


    元景帝道:“再往前走几步,给朕瞧瞧。”


    裴萝照做。


    元景帝见她模样俊俏,不禁微微而笑,道:“你先前协助楚王,捉住朝中逆首,有大功于朕,有大功于梁朝江山社稷,你很好啊,方才又见你射圃百步穿杨之姿,连朕最擅弓箭的孙女都甘拜下风,好啊,真是好啊,大梁女子风姿如斯,朕心甚慰。”


    这一番话,可是令在座众人吃惊不已。自裴萝回府后,平陵城中便一直沸沸扬扬,那些个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们,知她流落民间的十多年做了贼,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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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视之心。如今听天子这般抬举她,众人都不敢小觑。


    裴萝也暗暗意外,回过神来,道:“捉住逆首,是楚王殿下的计策,臣女只是听命吩咐,将功赎罪,不敢居功。射圃之上,臣女侥幸获胜,更不敢自傲。”


    蔺滢勾唇冷笑。


    元景帝又道:“朕瞧女子竞射和男子竞射都结束了,只是时辰晚了,你们二位赢家还不曾比试吧?今年的男子竞射是谁胜了?”


    席座中绕出个锦衣青年,“回陛下,是小臣。”


    元景帝笑道:“原来今年是襄远侯的世子。何时天明,你与裴家二娘子比一场,决出胜负,朕也好将玉如意赏赐出去。”


    出列之人是襄远侯之子,名唤段闲,十八九岁少年,面阔星目,生得俊朗天真又瞧着福气,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


    “陛下,”段闲言语带笑,“小臣看了宝姝郡主与裴二娘子的比试,自知不敌,甘愿认输。若日后有机会,愿向裴二娘子请教,切磋一二。”


    段闲认输,令众人意外,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奇怪,毕竟裴家女子的箭术超群。


    裴萝抬眸看向段闲,心想他这人倒是有意思,福身道:“小女何敢指教,只静待小侯爷佳音。”


    元景帝道:“好啊,那既然如此,今年送春宴竞射的赢家便是裴二娘子了。来人,取玉如意。”


    内侍将如意奉上。


    裴萝不知该收,还是不收。一番场面话过后,还是收下了。


    段闲作礼道:“裴娘子,恭喜。”


    那边元景帝又与裴萝说了一些话,问她回府住得可还习惯之类,裴萝一一称好,便回了席。元景帝与其他臣子说话,叶氏和裴郅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定了定。


    宫宴上新奏乐声,舞曲一支又一支,直叫人眼花缭乱。


    裴萝啜饮黄金醇,见新一拨舞姬挥袖飘然入殿,香风缭绕,但见舞姬们身着彩衣,拢着长绸袖,舞姿翩跹,旖旎多情。


    “这是宫廷中的凌波舞,长袖旋转,轻若惊鸿。”裴皎见裴萝感兴趣的样子,便小声告知,“一会还会有舞姬飞天舞袖,很是好看呢。”


    裴萝笑道:“多谢四妹妹,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精巧的宫廷舞。”


    裴皎浅浅露出些笑意。


    待旋转动作过后,舞女蓄势待发时,裴皎忙道:“二姐姐,你瞧。”


    只见众女身子轻盈,借绳索或梁柱,巧施轻功,在殿中半空穿云曳月,真好似仙女飞天,长袖如虹,又如同光照下的水波一般,挥舞在众宾客之上,拂过席位与席位之间的走道。


    “好!”


    这支凌波舞,出自宫中乐司,堪称绝世之舞。


    裴萝不禁拍手,目光流连,直到舞乐结束,尤觉惊叹,拉着裴皎,问了好些这凌波舞相关,裴皎知无不言。


    又过了一会,宫宴上有人有了醉意,来来去去。


    叶芙面颊红润,唤着婢女扶她出去吹风。


    离席到出殿外,须得经过裴萝旁边的走道。她这会耳目昏昏,也懒得瞧裴萝,径直过去,腿脚发软,也是勉强支撑,不注意踩到了裴萝的团蒲垫边缘处,脚下忽地一硌,似踩到了什么硬物。


    裴萝正与广阳公主说话,不曾察觉。


    叶芙弯身,掀开团蒲垫一角,捡出一支簪子,细看却一惊,脱口道:“裴二娘子,这玉珠簪是你的吗?”


    如此一问,周围几个女眷都看了过来。


    裴萝还没说话,已经去了几分醉意的阮芙惊诧扬声道:“我在射圃上,曾见过宝姝郡主戴过这支簪子,如今怎么到了你的垫子下了?”


    她二人比箭时,许多人都看到了。蔺滢发上确实簪了一支簪子,金花玉珠,贵重无比。


    众人一瞧,那叶家娘子所说的,果真是蔺滢的簪子。再一瞧,宝姝郡主蔺滢发间的簪子不知何时竟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