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顿时掀起一阵哗然，众人纷纷侧目，甚至惊动了高殿上的天子与后妃。


    “怎么回事？”元景帝问。


    內侍公公庆满，奔去查察情况，又迅速奔回，道：“回陛下，叶大人家的七娘子在裴家二娘子席处发现了宝姝郡主竞射后丢失的簪子，可裴二娘子称簪子非她所盗，现下正在理论呢。”


    “哦，有这事？”元景帝挑眉，稍有意外。


    听得天子声音，殿中速静。


    蔺滢起身拜礼，“皇爷爷。”


    元景帝问：“宝姝，你丢了簪子？”


    蔺滢道：“回皇爷爷的话，不错。方才宴上，孙女取下簪子，挑了挑桌上的花，便随手一摆，没放在心上。也真是怪了，忽然就不见了。孙女不敢惊动皇爷爷与祖母，本想着待宫宴结束后，派人去搜找的。”


    “是被裴二娘子偷了！臣女刚在她的蒲团垫下发现了这支簪子。”叶芙行礼过后，将簪子交给蔺滢，“郡主且看，可是这支玉珠簪？”


    殿中摆放着诸多火烛，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簪子上的金珠银玉耀然闪烁。


    蔺滢道：“是我的，皇爷爷。”


    蔺滢略微侧身，转向裴萝，居高临下，睥睨道：“既如此，裴二娘子，还请你解释一下，本郡主的簪子怎么在你这儿？”


    蔺滢话落，殿中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裴萝身上。


    裴萝眼眸清澈明亮，从外至里，挨次扫过金殿。如她所料，瞧见了诸般精彩脸色，或鄙夷，或震惊，或愤怒，或疑惑……或平静，只是看着，好似一切与他无关。


    裴萝微微停顿，眼神掠过蔺无忌，垂眸低睫，视线回归。


    她正要言语，忽觉手臂一痛。


    叶氏在掐她。


    “郡主问你话呢，还不快快回答！这簪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你所为！”


    叶氏的声音颤抖着，瞪视裴萝，表情在极力压着怒气与狰狞。


    裴萝眉尖一蹙，闪过一丝戾气，转瞬消失，只见她起身，掷地有声道：“不是我偷的。”


    裴萝恭敬行礼，不紧不慢，娓娓道来：“陛下，簪子非臣女所盗。竞射过后，臣女便与广阳公主同行，途中又遇楚王殿下与大理寺少卿卫大人，再然后便入了宫殿。因射圃上失礼，母亲一直在教导着臣女，没机会去偷宝姝郡主的簪子。”


    叶芙道：“这可未必。方才殿中热闹，女眷们多有走动，人多眼杂的，你说不定便是仗着这一点，偷摸为之吧？”


    “叶娘子臆测。”裴萝摇头。


    “叶娘子，你可曾亲眼看见了？”蔺明露放下杯筷，冷哼一声。


    叶芙见广阳公主动怒，心下有些害怕，“没、没有。”


    “那你振振有词地说个什么？”蔺明露嗤道，“裴二娘子显然与我走得很近，怎么不见她偷我身上的东西？况且这赃物就这么随意地塞在蒲团垫子下，哼，分明是蓄意而为，待人发现，好行诬赖之实吧。若本公主没记错的话，几天前，裴府不就发生了类似之事。真是可笑，丫鬟栽赃小姐，眼下此刻又是谁在故技重施？”


    裴萝一怔，倒不曾想，广阳公主竟是相信她。


    蔺滢笑道：“小皇姑今日是初见这位裴二娘子吧，这份一见如故、倾心相信的情谊，真叫我动容。不过小皇姑说的那些都是虚的，我只想知道，我的簪子，怎么到了裴二娘子那里。”


    蔺明露看她，却也无法回答，问裴萝：“到底怎么回事？”


    裴萝含笑，摇了摇头，无辜道：“我不知道啊，不是我偷的。可能正如公主所说，是有人想栽赃给我吧，总归也不是第一次了。”


    “蓉蓉！当着陛下和皇后娘娘，你还这般玩世不恭！”裴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得情绪甚是激烈，压低声音，“这里是昭华殿，不是裴府，你难道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裴萝反问：“父亲知道吗？知道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吗？”


    她眉目间的笑意像是陡然消失了，扭头看来，流露出裴郅从未见过的平静。


    “你……”裴郅一滞，眼神不由地躲闪，一瞬间想起江湖中有关“踏月仙”的传言，她不仅是个神偷，于杀人也很在行，令江湖闻风丧胆。但很快，这丝怪异情绪划过，裴郅变得坚定。


    正因为如此，裴萝会给裴府带来深渊般的无尽的威胁，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将这个威胁除掉。


    裴群肃穆道：“二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你偷的，你就承认，若不是，你就辩驳，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冒犯天颜！”


    蔺滢慢条斯理道：“被捉了个正着，只怕百口莫辩，无话可说吧。”


    裴萝道：“郡主恕罪，可臣女真的不知，为何簪子会在我的垫子下。还请郡主相信，明察秋毫。”


    一番争论，犹如柴上之风，撩得火势愈旺。


    殿中七嘴八舌，小声议论了起来。


    “真是裴二娘子偷的？”


    “我看是。她本身就是小偷，十多年过去，虽说身份归正了，可又怎么管得住自己的手？”


    “这二娘子胆子这般大？这是昭华殿啊。”


    ……


    卫凭看着都着急，与蔺无忌嘀咕道：“那日裴二娘子被丫鬟污蔑偷首饰时，可是伶牙俐齿，雷厉风行的，这会儿怎么蔫了？难不成真是她？不会吧。”


    蔺无忌道：“不会是她。”


    卫凭听他语气，挑眉，忽而笑道：“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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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楚王殿下，是相信裴二娘子的清白了？上回那事，你误解了裴二娘子，之后便好似对她有了改观。”


    蔺无忌沉默。抬手拢了拢衣袖，淡声道：“你责管刑名，若连这也看不出来，便也不用当大理寺少卿了。”


    蔺无忌端盏细品，眼神拂过裴萝。


    裴萝恰好抬眼，对元景帝道：“陛下，极乐宫守备森严，各殿都有宫女侍卫把守，臣女至多是个小毛贼，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胆量，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偷走郡主的玉珠簪？”


    蔺滢道：“这话出自裴二娘子之口，可就太谦虚了。满殿之中，除了陛下与娘娘，裴二娘子，就属你的胆子最大了，莫说本郡主的一支簪子，什么东西又是你裴二娘子偷不得的呢。”


    “郡主何意？”裴萝问。


    蔺滢道：“皇爷爷，皇祖母，可还记得为乱天下的江洋大盗，踏月仙？”


    就在众人纳闷她为何突然提起踏月仙之时，蔺滢纤手一指，语气放得缓慢，“她，裴二娘子，裴萝，就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神偷踏月仙。”


    此言一出，众人惊呼不已，瞠目结舌，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什么？踏月仙！”段闲最先叫道，“裴二娘子，你、你……你是踏月仙？！”


    “真是踏月仙？”


    “郡主之言，还能有假？”


    “踏月仙？是偷了楚王殿下腰带的踏月仙？！”


    “嘘，楚王还在呢……”


    “居然是裴家娘子，真没想到！”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滔天盗贼，竟然得意洋洋地登堂入室，荒唐，这太荒唐了！”


    叶氏惊得说不出一个字，裴皎和裴渡呆呆地仰头瞧着裴萝。


    早知晓裴萝身份的卫凭、蔺明露等人也很是惊异，怪异蔺滢是怎么得知此事的，又不解她如今公然说出此事，意欲何为。


    元景帝与蔺无忌倒是平静。天子和气，不见怒意，楚王冷淡，置身事外。


    裴郅与裴群的脸色同时一变，交换眼神。也是到此，裴群才明白蔺滢所说的“让这出戏更精彩”是什么意思——公开裴萝的真实身份。


    裴群暗暗向裴郅摇了摇头，父子俩强自镇定。


    他们原先的设计中并不包含这一步，裴萝的身份很特殊，一旦暴露，难免让魏国公府惹上麻烦，不说旁的，就这昭华殿之中，被裴萝偷过的人就不少，诸如平西侯、靖国公等几位。


    但事已至此，宝姝郡主已经说出来了，再无挽回余地，他们只能将事情做绝。


    殿中的议论声愈发大了，元景帝轻声咳嗽。


    阖殿静了静。


    元景帝道：“裴二娘子，宝姝说你是踏月仙，你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