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两男相争

作品:《揽月归

    夜最深时,无星无月,风也歇了。


    乌蓝的天幕下,除了夜游的人,什么都睡着。


    自赌坊出来,李嫣一言不发,漫无目的沿着街巷走了很久。


    秦铮手里提着灯,走在她身侧。


    “殿下有心事?”他问道。


    李嫣整张脸藏在帽檐下,沉默了片刻,突然唤了声:“秦铮。”


    “我在。”


    她道:“我有点累了。”


    秦铮脚步一顿,轻轻拉住了她。


    “殿下从未说过这种话。”他垂目凝视她,语气轻而缓,“是因为裴衍?”


    李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裴衍说的话终是刻在了她脑海里,即便她像告诉裴衍那般告诉自己,所谓前世不过黄粱一梦,在夜深人静一切尘埃落定时,那几个字眼仍会难以抑制地在脑中叫嚣,一度叫她看不清前路。


    一世夫妻,为他而亡。


    生死棋局,自毁活路。


    这对吗?


    李嫣不确定道:“今夜遇刺时,他豁出性命为我挡了刀,你说,会不会有一日,我也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为别人谋一条生路?”


    借着微弱的光亮,秦铮凝视着她每一丝细小的神情变化。


    一贯冷淡,无所畏亦无所惧的脸庞,似乎生出了难以察觉的,陌生的模样。


    他道:“这世上,没有人值得殿下为之付出性命。”


    “那你呢?”李嫣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可会为了一人付出性命?”


    秦铮静静望着她眼底的难得可见的柔软,轻声笑了笑:“若那人是殿下,我自是甘愿的。”


    李嫣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为我死,人只有不够强大的时候才需要旁人为她赴死,而我一定会变强。”


    秦铮眸静如水:“我知道。”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算计是技,得势为道。


    至于生死,为谁生?为谁死?扰乱内心的不过是一时的软弱和虚妄罢了。


    思及此处,李嫣眼前那团迷雾终于消散,暗夜微光,看见了荆棘和峭壁,但也看见了出路。


    天初亮时,沉寂的大地慢慢地活了过来。


    街头巷尾开始有了人声,或低或高从各家各户的门后传来,混着鸟儿鸣叫声,锅灶碰撞声,洒扫敲梆声,陆陆续续闯入梧桐巷的小院里。


    裴宅的大门开着。


    西侧是厨房,小小的窗户用一根棍子撑开,里头叮叮当当的忙成一团。


    灶上烧着水,还没冒热气,青竹蹲在灶前,小心照看着火势。


    裴衍背对着他。


    一根素色布条将双袖挽起。


    圆圆的木棍在砧板上擀着,一只手缓慢而不太自然地转动,面皮便在拉扯挤压下慢慢变得薄透。


    不算大的厨房里,弥漫着馅料的香味。


    白露立在他身旁,按着他教过的方法,拿起一张馄饨皮,舀上些馅料,手指略显笨拙地捏合着。


    “包馄饨也不难嘛。”她将包好的馄饨托在掌心,颇为满意地左右打量起来。


    那馄饨形状有些别扭,边缘也捏得不算严实,但胜在合起来了。


    青竹闻言转头一看,很没眼色地笑了一声:“白露姑娘,你这手艺还没我好呢!”


    “哪里不好了?馄饨不都长这样吗?”白露把手往裴衍眼前递了递,“裴大人,你看奴婢这手艺如何?”


    裴衍许是后背的伤疼得紧了,手中动作顿了顿,轻轻抬头看了眼,温和道:“熟能生巧。”


    青竹见灶上的水开始冒白气了,忙起身来寻了个位置,伸手就要去拿皮:“我也来试试。”


    白露一把按住他的手:“你洗手没?”


    青竹道:“方才洗过了。”


    “方才是方才,你不是刚添了柴火吗?”


    “那……那柴又不脏。”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


    裴衍闻言淡淡笑了笑,一抬眸,便见李嫣站在门外。


    一身黑色斗篷,霜露犹重。


    秦铮站在她身后。


    二人显然是在外奔走了一夜。


    白露看到他们二人归来,喜笑颜开,手里的活都不顾上了,馄饨皮一丢,跑上前去:“殿下,你们回来啦!”


    青竹跟着看了过来,有了昨夜的经验,他双手利索地在身上擦了擦,行礼道:“参见公主。”


    李嫣来了有一会。


    眼前小小的方寸之地,熟悉的面孔,温暖的香气。


    柴米油盐,聚拢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让人平白生出岁月静好的感叹。


    可有些好,容易让人望而却步。


    她问:“在做什么?”


    “裴大人说要给您做馄饨。”白露道。


    秦铮的目光落在裴衍手上。


    清瘦的指节沾着面粉,一手握着擀面杖,一手捏着面皮,画面竟无半点违和。


    对比之下,倒显得他这一身冷冽有些格格不入了。


    昨夜挡刀,今早下厨,莫说殿下,他一个大男人都要对裴衍另眼相看了。


    裴衍也看了他一眼,未言其他,只道:“殿下稍候,马上就好了。”


    灶上的水烧开了,面皮也擀够了。


    他一个个馄饨飞快地捏了,丢进锅里,连同一旁放置的几个不太成样子的一块丢了进去。


    李嫣沉默看了片刻,眼帘一搭,转身离开了厨房。


    院子里设了方桌,几块凳子。


    馄饨也是普通的馄饨,薄薄的面皮,没用什么珍贵的食材,剁了肉馅,混了香油,点了姜末。煮好后用瓷碗盛着,端上桌来热腾腾一片白气。


    有客人在,青竹便留在了厨房,白露瞧了瞧桌上的气氛,亦乖觉地待在厨房里。


    一人捧着一碗馄饨,边吃边看着外头。


    李嫣脱下了斗篷,同裴衍、秦铮坐在桌前,拿起汤匙,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两个大男人相对而坐,裴衍率先站起来,平静道:“昨夜多谢秦世子出手相救,日后若有用得着裴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铮不冷不热道了声:“客气。”


    一人一句,就这样没再搭话。


    裴衍坐了下来。


    李嫣自顾自舀了一口热汤喝下去,整个身子都跟着暖了,她问:“大人身上有伤,此等小事何必亲自动手?”


    裴衍道:“怕旁人做的殿下吃不惯。”


    秦铮倏地抬眸看向他。


    李嫣反问:“大人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裴衍静静看着她,心下忐忑:“昨夜是臣的错,殿下便是有气,也先用了早膳再计较。”


    秦铮越发好奇昨夜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一双长眉蹙了蹙:“殿下没有用早膳的习惯。”


    “从前不用,不代表今后便不用。”裴衍看着他。


    两人目光对撞,瞬间就有了极其细微的敌意。


    不为这碗馄饨,只因彼此都全然知晓对方底细,却要假装初识。


    又刚巧为了同一个在乎的人,生出了暗暗较劲的意味。


    秦铮道:“裴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为何不好好想想如何查出昨夜的刺客,倒把心思放在此等微末小事上。”


    裴衍平静道:“民以食为天,查案重要,饱腹亦重要。”


    “刺客差点伤了殿下,大人身为准驸马还吃得下?”


    “那秦世子认为,裴某该当如何?”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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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嫣淡淡出言打断,“都闭嘴吧。”


    一人一句,想吵死谁?


    秦铮依言闭了嘴,转眸这才发现她吃了半碗。


    意外之余,看裴衍越发不顺眼。


    李嫣食量不大,加上原先并无吃早膳的习惯,故而吃了小半碗便停下了。


    汤匙一搁,眼前便出现了两块方方正正的手帕。


    一青一白,莫名透着殷勤劲,就差怼她嘴上去了。


    李嫣默了默,拿了秦铮手上那块,轻轻擦了擦嘴角。


    裴衍手停在半空顿了顿,眼帘一搭,缓缓收回了手。


    青竹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将三人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心道完了完了,公主殿下果然嫌弃大人了。


    早说了,得换个好一点的宅子嘛!


    这时门外来了几个官兵,为首的官员正是顺天府尹冯韬,一身官服风尘仆仆,将这座小小的宅院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头重重叹了口气。


    京城地界,繁华街市,公主遇刺,准驸马重伤。


    兵马司的人赶到时,人已经被永宁候府的世子救走了,现场除了永宁侯府上的几个护卫,就剩遍地狼藉。


    这事闹的。


    听闻兵马司的人处置现场忙活了一夜,还不知道如何跟上头交代呢,一大早这泼天的案子落在他手上,只有两字可以形容:


    烫手!


    两个皇亲贵戚,还有一个半只脚踏入皇室的同僚,哪个也不好轻易请来问话,于情于理,这宫里进不去,裴府定是得亲自上门来看一看的。


    只不过……这裴府这么低调的吗?


    该不会走错了吧?


    冯韬见大门敞开,朝着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官兵便上前几步朗声问:“敢问此处是大理寺少卿裴大人的府邸吗?”


    闻声,院内几人的目光瞬时聚了过去。


    青竹脑袋一伸,放下碗上前迎人:“正是,你们是何人?”


    还真是啊?


    冯韬一把拨开前方的官兵,客气笑道:“本官乃是顺天府尹冯韬,为昨夜刺客一事前来,不知裴大人可在?”


    青竹拱手道:“原来是冯大人,我家大人正和公主一块用膳呢,您稍候,我去通传。”


    “公主也在?”


    冯韬当即发觉了不对。


    眼下时辰尚早,公主若在此处,说明昨夜应是一夜未归。


    可公主遇刺这么大的事,宫里竟无半点动静?若说是微服出游无人护卫便罢了,彻夜不归定是瞒不住的,以皇后治宫之严,到现在还不见宫里的人来寻……


    坏了!


    真让他摊上事了。


    青竹快手快脚跑了回来:“冯大人,公主请您进去说话。”


    冯韬如临大敌,抬手理了理仪容,这才进了院子。


    不算轩敞的宅院,整洁有序。


    李嫣坐在方桌前,方才用膳的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盏清茶。


    身后一左一右,立着两道迥然不同的身影。


    冯韬叩拜道:“下官顺天府尹冯韬参见公主,不知公主凤驾在此,有失远迎。”


    李嫣轻轻柔柔道:“冯大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谢殿下。”冯韬躬身站了起来,忍不住微微抬首瞧了一眼李嫣。


    衣裙素净,周身并无多少钗环点缀,静坐如山,周身透着股方外之人的恬静。


    这位晋平公主他是从未见过的,只听闻近日才归京,坊间多有传闻她与裴大人之间的风月之事,不过话过随风散,他也未放在心上。如今匆匆一瞥,眼前之人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深浅。


    李嫣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问道:“冯大人一大早来,想必是刺客一事查到了什么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