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傻夫君

    嫁入赵家后,林青安分守己,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关起门来,安心经营着自己和赵承的小院子。


    这院子虽不算顶大,却清净。林青将里外收拾得井井有条。他对赵承的照顾,远比那些仆役要细致周到。每日清晨,他亲自伺候赵承起身,为他挑选合身的衣物,束发梳洗。赵承的吃食,他必定先尝过温度,剔除细小的骨刺,耐心地一口口喂他,或者引导他自己用餐。天气晴好时,他便领着赵承在院子里散步,晒太阳,指着花草树木,一遍遍告诉他名字。


    赵承像个最依赖人的孩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眼神里的懵懂依旧,却多了几分安心和全然的信任。林青同他说话,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总是温声细语:“相公,今日天冷,多穿件衣服。”“相公,你看这花开得好不好看?”“相公,我们等会儿去书房看看书,可好?”


    提到书房,那是林青除了照顾赵承外,最常待的地方。赵承的书房藏书颇丰,虽蒙着一层薄灰,却像是为林青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幼时家贫,只偷摸着跟村里老秀才认了些字,始终存着对学问的渴望。如今有了机会,他如饥似渴地钻了进去。


    他不挑书,经史子集、杂记话本,拿到什么看什么。许多地方看不懂,便连蒙带猜,或者记下来,偶尔问问院里识字的年老仆役。有时,他索性就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倚着书架,轻声念诵。赵承便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摆弄着九连环或是其他小玩具,偶尔抬头看看他念书时认真的侧脸。


    一日,林青正读到《诗经》中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他反复咀嚼,总觉得那意境体会不深,不由喃喃出声:“这‘依依’与‘霏霏’,说得真好,只是这其中的滋味,似懂非懂……”


    旁边一直安静玩着鲁班锁的赵承,忽然抬起头,眼神依旧纯净,却像是被什么触动,含糊地,却又异常清晰地接了一句:“……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林青猛地一震,手中的书卷差点滑落。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承:“相、相公?你……你刚才说什么?”


    赵承被他惊讶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措,低下头,手指抠着鲁班锁,又恢复了那懵懂的样子,小声嘟囔:“不知道……承儿不知道……”


    林青心潮澎湃,追问了几句,赵承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他按捺住激动,找来在赵家伺候多年的老仆询问。老仆叹口气,低声道:“少奶奶,您不知道,大少爷小时候可是个神童,过目不忘,十二岁上就中了童生,老爷那时不知多高兴……可惜啊,后来中了毒……就变成这样了。您刚才念的,想必是他幼时背熟了的,刻在骨子里了,偶尔能冒出一两句来。”


    老仆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林青心中的迷雾。他看着依旧天真无邪的赵承,一股强烈的怜惜和一股隐约的不安同时涌上心头。原来他的相公并非生来痴傻,他曾是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是谁如此狠毒,竟将他害至如此田地?这赵家深宅,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隐秘。


    这个认知,让林青更加警惕,也让他对赵承的照顾,除了责任与怜悯外,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心疼。


    日子流水般淌过。两人朝夕相处,虽未真正圆房,但那份暧昧的亲昵却与日俱增。


    赵承确实像个大孩子,依赖他,也听他的话。林青让他洗手,他就伸手;让他吃饭,他就乖乖坐好。只是生活诸多不能自理。


    这日晚间,仆役抬来热水,注满了浴桶。赵承看着热气腾腾的水,有些害怕,往后缩。


    “不怕,洗澡,洗干净了舒服。”林青耐心哄着,帮他褪去衣衫。当那具成年男性的身体暴露在眼前时,林青耳根忍不住发烫。赵承身材极好,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只是因为常年不运动,稍显瘦削。水汽氤氲中,他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眼神纯净,与这具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形成奇特对比。


    林青定定神,拿起布巾,沾湿了热水,从他宽阔的背部开始擦拭。动作起初有些生涩僵硬,但赵承似乎很享受温水的抚触,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痒……”当布巾擦过他腋下时,他缩着脖子笑起来,声音带着点鼻音,像在撒娇。


    林青忍不住也笑了笑,手下动作放得更轻。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滑落,没入水中。林青的目光不敢过多停留,快速而认真地帮他清洗。手指偶尔划过紧实的肌肤,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温热与生命力。他心里叹口气,好好一个人,竟被毒害成这般模样。


    洗到前面时,赵承忽然抓住林青的手腕,力道不小。林青一惊,抬头对上他依旧懵懂的眼睛。


    “你……好看。”赵承盯着他,很认真地说,另一只手竟抬起来,想摸林青的脸。


    林青心头一跳,猛地偏头躲开,抽回手,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别闹!快洗好了,起来擦干。”


    他将布巾塞到赵承手里,“自己擦擦前面。”


    赵承看看他,又看看布巾,乖乖照做了。


    林青转过身,深吸几口气,压下胸腔里莫名的悸动。


    赵承虽心智如孩童,却本能地对林青好。起风了,他会笨拙地拿起外衣想给林青披上;看到院子里开得最艳的花,他会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献宝似的送到林青面前;林青偶尔提及想回娘家看看,他便记在心里,到了日子就眼巴巴地等着,还会主动去库房挑好些点心、布料、甚至给大毛带的书籍,认真打包好。


    回娘家那日,赵承穿着林青给他打理得清爽整洁的衣袍,高大俊朗地站在林青身边,虽然不说话,但那副好相貌和温顺的样子,还是让林青的弟妹们很快消除了惧怕,围着他“哥夫、哥夫”地叫。看着弟弟妹妹们穿着新衣,吃着精致的点心,大毛捧着崭新的书册爱不释手,林青心里酸涩又欣慰。赵承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掌心温热。


    林青抬眼看他,赵承只是对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依赖的笑容。那一刻,林青觉得,就算只是为了守住这份简单的依赖和温暖,他也必须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


    他对公公赵员外也极尽孝道。每日晨昏定省,从不懈怠。赵员外病弱,他细心留意汤药饮食,亲自尝过才奉上。偶尔赵员外询问起他们院里的开销用度,林青总能对答如流,账目清晰,安排得宜。不过两三个月,他们小院里的仆役便被林青整治得服服帖帖,各司其职,风气肃然。


    赵员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个儿媳越发满意。他偶尔会来小院坐坐,看到大儿子被照顾得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甚至能背上几句诗词,更是老怀安慰。相比之下……


    “老爷!您可得管管启儿啊!”这日,柳小娘哭哭啼啼地找到赵员外,“他在外头包了戏子,和人争风吃醋,打起来了,被人告到官府,您可得找找门路,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啊。”


    没过几天,铺子里的老掌柜又来禀报,二少爷管的绸缎庄,这两个月又亏空了不少,账目糊涂,伙计怨声载道。


    紧接着,赵启的塾师也委婉地表示,二少爷心思不在书本上,恐难在科举上有所进益。


    一桩桩,一件件,对比着大房那边的井井有条、温和孝顺,赵员外对赵启失望透顶,将他叫到跟前,狠狠训斥了一顿,责令他闭门思过,并收回了部分他管理的产业。


    柳小娘的危机感空前强烈。她原本以为林青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穷哥儿,没想到竟如此厉害,不过几个月功夫,就把大少爷哄得团团转,把院子里管得铁桶一般,如今连老爷的心都明显偏了过去!再这样下去,哪里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而赵启,在被父亲训斥、禁足期间,几次在府中偶遇林青。或许是生活安定,心情舒缓,林青不再需要刻意掩藏,那份被贫苦掩盖的容光彻底绽放开来。肌肤莹润,身段窈窕,尤其那一双眸子,清亮有神,顾盼间自有风采。赵启看得心痒难耐,那点不甘和怨恨,渐渐扭曲成了更龌龊的觊觎——这般绝色,凭什么便宜了他那个傻子大哥?


    年关将近,赵员外心情稍好,看着大儿子一日好过一日,便提议让赵承试着写写春联。


    林青陪着赵承在书房练了许久。这一日,赵承终于提笔,在全家人面前,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下了“岁岁平安”四个大字。


    笔画虽仍显稚拙,但结构端正,已初具风骨。


    赵员外激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墨迹未干的春联,连声道:“好!好!我儿有长进了!有长进了!”


    柳小娘和赵启站在一旁,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赵启看着大哥那专注写字的样子,再看看站在他身旁,眉眼间带着淡淡欣慰笑意的林青,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万一,万一这傻子真的彻底好了呢?


    当晚,柳小娘的院落里,烛火燃至深夜。


    “娘!不能再等了!”赵启面目狰狞,“你看那傻子,都能写字了!爹今天高兴成那样!还有那个林青,再让他这么得意下去,这赵家迟早改名换姓!”


    柳小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何尝不知?可那哥儿滑不溜手,院子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如何下手?”


    赵启眼中闪过狠毒淫邪交织的光:“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总能找到机会……人嘛,总有疏忽的时候。至于那个林青……”他舔了舔嘴唇,“等他成了寡妇,无依无靠,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枯枝上的残雪,预示着严冬未过,更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


    林青帮赵承洗净手上的墨渍,看着他因为被夸奖而开心得像孩子般的笑脸,心中柔软。他将那副“岁岁平安”的春联仔细收好,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渐趋坚定。这看似平静的赵家大院,底下早已暗潮汹涌。而他,为了身边这个依赖他的人,也为了自己,必须得更加强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