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也能下场暴雨就好了。


    然而落日金黄，夕阳无限好。


    棠茉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田野间的新鲜空气，良久之后，她才敢重新去看身旁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缓慢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住在窑洞房的老大爷也忙碌了一下午，没准备晚餐，他从一块七皱八褶的深蓝色格子布头里拿出了几张旧巴巴的纸币，笑着说道：“走，我请你们到镇上去吃顿好的。”


    萧政聿自然是不肯答应让一位老者出钱的。


    正想开口说话时，老人家的那部黑色翻盖老年手机忽然铃声大震，他学不会怎么接电话，每一次都是挂了来电之后，再给对方打过去。


    即便这次身边有年轻人在，亦是如此。


    一声第四调的“喂”之后，他陷入了寂静的沉默之中，直到电话挂断，才用满是褶子的粗手抹了下眼睛，一点一点回过神来。


    “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正好也走了。”萧政聿看了出来，抿住唇角说道，“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您知道的，我随时都在。”


    棠茉也嗅到了一点不太美好的气氛。


    老人家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歉意，“小姑娘，真的是不好意思啊，你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我却有别的事情要外出……唉，这人老了就是这样的，身边认识的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下次吧……下次我宰了家里养的那只肥鹅，好好招待你。”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棠茉低下了脑袋。


    蓦地，原本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往前走了半步，挡在她的身前，彬彬有礼地说着：“您还请节哀顺变，天马上就要黑了，还是不要再耽搁了吧。”


    马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客套的话，随后趟出家里的那辆电动三轮车，上路了。


    他离开之后，魏吉吉走到了门外，“爸爸，阿婆说今天给我带了很多田螺回家，要我在芳芳超市门口等她，你也一起来吃晚饭吗？”


    “不了。”萧政聿回答道，然后又看了棠茉一眼，将小家伙从地上抱起，“走吧，我现在送你去超市门口。”


    那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倒是能够同时坐下三个人，棠茉仍然坐在后面的软垫子上，而魏吉吉则是横着坐在了前面的横杆上。


    萧政聿两只手扶住车把手，在田野间的小石子路上，骑得很稳。


    不久之后，便抵达镇上。


    芳芳超市其实算不上是什么超市，只是一间居民楼改的小卖部而已，门口的横式冰柜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棠茉看了眼手机，身旁的男人忽而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看一下吉吉，我去那边农资店里买点种子。”


    她点点头，回答了一声：“好。”


    等人离开之后，才转头问在另外一边站着的小家伙，“吉吉，你热不热，要不我请你吃个冰淇淋？”


    魏吉吉狐疑地皱了皱眉头，回答道：“还是不用了吧，我爸爸说棠老师你很穷的，一分钱都没有，我们可以等爸爸回来了，再买。”


    “哗啦啦——”


    看着群内红包里“手气最佳”的头衔，棠茉“奥耶”了一声，随后把抢到的30元钱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高兴地朝他说道：“买吧，我现在有钱了。”


    冰柜打开，冷气扑面而来。


    棠茉很快就选好了一根巧克力的冰棍，要十元。


    然后她看了看还趴在冰箱盖上的魏吉吉，笑着说道：“不用纠结，你想吃哪个都可以的。”


    见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一根玩偶小熊造型的冰棍上，棠茉试探了一下，“你想吃这个吗，草莓口味的还是香蕉口味的？”


    “太……太贵了。”魏吉吉有些羞涩地回答。


    棠茉再次笑了笑，然后顺着他的视线，选择了那支香蕉口味的，“没什么贵不贵的呀，只要你觉得好吃就行。”


    最后付款，一共是二十元。


    小家伙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这个年纪太好满足了，他拿到心心念念的棒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结果正好脚下是一级台阶。


    没注意，一蹬，整个冰淇淋都毫不留情地掉在了地上。


    棠茉原本半根都塞进嘴巴里，想一下子咬下的冰棍，见状，又立即完好无损地拿了出来，庆幸她的零钱里还有十元，可以再买一根。


    “棠老师，还是算了吧，不然我吃一块钱一根的大布丁就好了。”魏吉吉垂头丧气地说着，看着那摊已经快要在地上融化的冰淇淋，颇为深沉难受地叹了口气。


    走到冰柜前，棠茉依旧拿的是十元钱的那根，然后又问正在看手机的老板娘要了几张餐巾纸。


    她把新的冰淇淋递给魏吉吉，然后蹲下身子，清理起地上那摊已经脏了的，“没关系，这次你小心拿稳了就好了呀。”


    “可是……棠老师你一共就只有三十元，我会算加减法的，买完了我的第二根冰淇淋，你都没有钱了。”小家伙耷拉着眉眼，无比自责。


    棠茉把一团纸巾丢进一旁专门放垃圾的纸箱子里，随后弯了弯眼睛，笑意明媚：“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第一根冰淇淋不属于你而已，如果第二根也不属于的话，那我就再抢红包，继续给你买第三根、第四根，直到买到真的属于你的那根冰淇淋，让你吃上为止。”


    魏吉吉张了张嘴，表情有几分呆滞。


    不久之后，小家伙的那个阿婆就来了，棠茉一开始还挺紧张，怕她有可能责怪自己擅作主张，给孩子买了凉的东西吃。


    没想到恰恰相反，这位长相上有点凶的老太太，只是因为自然反应而板着脸：“你要去我家吃田螺吗？”


    棠茉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吧。”


    “爸爸会带棠老师去吃饭的。”魏吉吉出声说道，紧接着他就被阿婆牵着手离开了，走到不远处，不忘回过头，终于脸上是开心的了：“棠老师，再见！”


    —


    又过了一会儿，棠茉的一整根棒冰吃完，嫌站着累，蹲在阴凉地上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自己的影子，萧政聿才姗姗来迟。


    男人笔直地站在了她面前，挡掉很多夕阳光线与车水马龙，他低声问道：“晚饭想吃什么，肉？”


    倒是没想到自己随口胡扯的东西，他也能记住。


    棠茉仰起脑袋，眨了几下眼睛，不想回答。


    ——满脑子都是他说的那句“不愿意了”。


    好像他们曾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家一样。


    半晌之后，她对上了男人看上去清冷淡漠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再也不愿意了？”


    “萧政聿，你很恨我当年跟你提了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