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想多了
作品:《怎么敲人竹杠,一无所有的却是我?》 晨曦初透,薄雾如纱。青瓦飞檐下,几缕金辉穿过竹叶间隙,在石阶上洒落细碎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春泥与草木的芬芳。
十三抱着账册自后院缓步而来,一袭鹅黄长裙在翠竹掩映间时隐时现。行至中庭,她正欲唤烟青带人清点食材,忽见墨云清独坐廊下沉思。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长衫,衣襟微敞。十三不敢打扰,轻声走近,见他半阖着眼,眉间凝着未散的郁色,手边那盏茶早已凉透,不知已在此独坐几时。
大约是感觉到了有人过来,墨云清缓缓抬眼望来。
十三在离他三步远处停步,微微施礼:“先——”
话音戛然而止,昨日的尴尬蓦然涌上心头。“先生”二字在舌尖打了个转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改换成了“云清先生。”
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这称呼别扭得很,十三俏脸微红,低下头去。
昨日便觉得她局促的模样颇为可爱,今日晨光熹微间,她微垂着头,脖颈弯出一段优美的弧度,一举一动之间,倒比昨日还要动人几分。
墨云清静静凝视着她,没有言语。
待十三抬起眼来,正对上那双清眸,犹如点墨入清泓,惊动一池幽澜。那眼底似有星河流转,浮光掠影,令人难以琢磨。
只一瞬,墨云清已经收回目光,温言道:“姑娘若不习惯,还是唤先生吧。”
他放下茶盏,语气平和:“云清先生,听着反而更加生分了。”
十三看着墨云清有些摸不到头脑。昨日是他嫌“先生”生疏,如今她好不容易改口,他却又不满意。她轻抿朱唇,眉眼间写满无措,杏眸中漾起几分嗔意与委屈。
墨云清见状,不由得低笑,那笑声极轻,带着些许失落。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墨某既然已将前途托付姑娘,自然也盼姑娘能真心待我,”他起身走近,目光锁住那双灵动的杏眼,语气中透着无奈,“只是姑娘这样一改一顿,若即若离,倒像有意要与墨某划清界限似的。”
有意划清界限……
十三怔了怔,她唇瓣微动,却终是沉默。如同被这句话唤醒,另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
“唤我子白。”
昔日话语萦绕耳畔。也是这般春光正好,也是这般白衣少年。崔子白含笑说出这句话时,眼底同样光华流转。曾几何时,他们志趣相投、推心置腹,可自他步入仕途,往日情谊便如云烟消散。立场不同,选择各异,分道扬镳似是必然。
墨云清将十三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她的亲近与疏离,似乎独独针对他一人。她与旁人皆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在初见他落魄之时便对他伸出援手,那之后又若即若离;在游船上关切备至,回来后却又刻意回避。这一切变化的背后,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每每在她将要对他敞开心扉时,便无情地将她拽回原地
此刻再问,也是徒劳。
“今日一早,陈老派人传话,说是有人重金求购那幅《烟云山水图》。”
墨云清话锋一转,撇过头去,目光落在院中的竹林上,避开了十三的视线,平静地问道:“姑娘觉得如何?”
“先生可知买家是何人?”十三并不意外。墨云清的画作意境高远,笔法精妙,如此佳作,若说无人问津那才是怪事。
“不知。”墨云清摇了摇头,目光仍停留在远处,“不过那画挂了这些时日,风头也出够了,是时候收手了,再挂下去,只怕要招惹是非。”
适可而止,审时度势。十三越发敬佩眼前的男子,他不仅才华横溢心思,更是通透沉稳。
十三正待开口说几句钦佩的言语,却听墨云清又正色道:“等拿了钱,也好还一还欠姑娘的人情。余下的寄回家中,奉养母亲,供幼弟读书。或许……还能剩下些许,容我也学十三姑娘,买张好琵琶来弹弹。”
说到此处,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戏谑,“原来这虚名,还有这般用处。早知如此,或许也不必非要寒窗苦读,搏个功名了。”
十三听罢,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
好吧,又是她多想了。
这人的心,像一口古井,风过无痕,投石无声。任世间万象倒映其中,怕也惊不起半分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