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中都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暑热。日光白晃晃地刺眼,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近来客栈中多有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十三挑了些紧要的拜帖请帖交于墨云清,墨云清被迫奔波应酬,十三已有五六日不曾与他在廊下偶遇,更别提说上几句话。


    这日,她特意为他定制的夏衣终于送到了。是上好的天水碧萝纱,触手生凉,衣襟与袖口用同色丝线暗绣了疏竹纹样,清雅中透着风骨。她正细细检查针脚,却见烟青急匆匆引着一位身着锦袍的官人进来。


    “姑娘,祁王府送来请帖,后日府上设宴赏莲,特请墨先生务必前往赴宴。”


    十三心猛地一沉。她费尽心思通过兵部方侍郎的门路,已暗中为墨云清铺就了一条稳妥的入仕之途。方侍郎为人刚正,又真心赏识墨云清的才华,本是最合适的引路人。如今祁王横插一脚,倒让她先前的苦心经营全都悬在了半空。她不动声色地将那两件夏衣交给烟青,整了整衣袖,这才缓步而出,去见那位王府来客。


    小心翼翼接下请帖,送走王府随从,十三独自立在廊下出神。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祁王权势滔天,她能打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只隐约听闻这位王爷最爱招揽文人墨客,尤其是相貌出众之人。想到这里,她不禁抬眼望向墨云清平日惯坐的那个位置,眉头微微蹙起。


    月上柳梢时,墨云清终于踏着一地清辉归来。十三一直守在柜台后面,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忙到后厨端了早就备好的冰镇梅子汤,借口送汤,轻轻叩响了他的房门。


    “祁王今日派人来了。”她将梅子汤放在他面前,声音压低,“我原本已向方侍郎举荐了你,如今看来,怕是要先应付祁王这一关。”


    墨云清听到“祁王”二字,执盏的手指微微一顿,指尖在冰凉的盏壁上轻轻摩挲:“你对这位王爷知道多少?”


    十三摇头:“他地位尊崇,我所知甚少。只听说他广纳贤才,尤其……尤其喜爱容貌俊美的。”


    她说着,忍不住抬眼打量墨云清。烛光下,他眉眼如画,气质清雅,放眼整个中都,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相貌。


    “该不会是……”十三忽然想到什么,双颊微红,犹豫着开口,“祁王有龙阳之好?”


    墨云清刚饮下一口梅子汤,闻言险些呛着。他放下瓷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真不知十三姑娘平日里都读的什么圣贤书。”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在下此生,但求寻得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志趣相投,携手余生。”


    那个“女子”二字,被他刻意加重拉长,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十三忍不住以袖掩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仍不忘戏谑一句:“那还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墨云清望着她笑弯的眉眼,只能无奈摇头。


    笑了好一阵,十三才勉强收敛,正色道:“无论如何,先生明日赴宴,定要小心为上。”


    “如何小心?”墨云清嘴角微扬,突然反问。


    十三一时语塞。是啊,要小心什么?她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无非是随机应变罢了。


    她这么想着,嘴上便有些磕绊:“自然是……莫要贪杯,免得醉酒误事……”


    “我一人难免有疏漏之处。”墨云清眸光微动,显然已有了打算,“不如十三姑娘陪我同去。”


    “我?”十三大吃一惊,“祁王只邀请了先生一人,我一介女子,总不好硬要跟着……”


    “这个不难。”墨云清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从容,点漆似的眸子此时更如蕴藏着星河的漩涡,“姑娘只需扮作我的随身小厮,便可随我名正言顺地赴宴。”


    他的话音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这个看似荒唐的提议,早在他听闻祁王相邀之时,便已在心中酝酿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