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寺庙安静得诡异，所有僧人、香客皆入睡，唯苌茗、掖尘和卞姯保持清醒。


    “今天我跟着她，按计划行事。”卞姯房门推开的声音一响，苌茗立马从窗户翻出去。


    卞姯一身黑色束身衣，没入黑夜中，直奔观音殿。她平日走路就轻盈，此刻更是鸦雀无声。


    苌茗未使用隐身术，和卞姯保持两米距离，直到卞姯踏入殿内，苌茗猫在门口，侧身用一只眼偷窥。卞姯取了三根香，用烛光点燃，双手高举，放置于眉心处，跪在软垫上跪拜三次。


    “观音大士，求你再显显灵，上次所求之事，初现机遇，如今却遇到阻滞，求您指点弟子，弟子愿倾其所有。”白日里故作坚强的卞姯，此刻泣不成声，连续祈祷三次。


    等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迟迟不见动静，卞姯眼底的绝望涌现出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咚咚咚”地，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晚，听得格外心惊。


    “菩萨，菩萨，求你了，求你，帮帮我……”卞姯从泣不成声到无助磕头，再到绝望离开，前后半炷香时间。


    苌茗跟随卞姯回到房间，将卞姯方才的动作悉数告知掖尘。


    掖尘听得认真：“今夜，你未遮掩地跟着卞姯，她魂不守舍没察觉，对方却察觉到了，不敢出头。明日，咱们就来个李代桃僵。”


    翌日，苌茗再踏入卞姯房间内，发现晚膳动了几筷子，水壶里的水空了一半。卞姯躺在床上，背对着苌茗，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苌茗轻唤两声，见卞姯不搭理，将晚膳更换成早膳。又往水壶里灌入今日刚烧煮的水，顺带洒入白色粉末摇晃。


    “姯小姐，今日的膳食、点心、蔬果和茶水都备好了。”苌茗恭恭敬敬说完，关上房门离开。


    保险起见，天色将黑之际，苌茗送晚膳时，又给卞姯点燃了迷香。卞姯保持着早上见到的姿势，未发出半点声响。若非胸口平稳起伏，乍一看还以为去世了。


    苌茗回到房间，赫然看到“卞姯”端坐在梳妆台前，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听闻后者用男子的嗓音开口。


    “快帮我看看，可有突兀之处？”掖尘翘起兰花指，抚摸鬓角的碎发，若不开口，颇有淑女的架势。


    苌茗弯下腰，久久未起身。正在掖尘担忧、企图上前查看之际，苌茗抬头，眉眼皆是笑意。掖尘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苌茗是笑得合不拢嘴又弯下了腰，根本不是身体不适。


    “有那么好笑么？为师都是为了苍生，别笑了，快过来！”掖尘受不了苌茗的态度，大喝一声，佯装生气。


    苌茗故意慢悠悠踱步到掖尘身后，透过铜镜，端详“卞姯”漂亮的脸蛋，拿起梳子盘发。饶是七十二变，有些地方也无法改变，比如神态、言行和性情。若想做到完全取而代之，需对原主十分了解。


    掖尘显然和卞姯相处时日不长，却格外努力，举手投足间装得七八分像。


    “好了。”苌茗替掖尘好好梳妆，用稍稍浓一些的妆容，遮掩掖尘眼神和表情。


    子时，当掖尘对着观音像，一气呵成完成跪拜，只听“哐当”一声，观音像往东南方向旋转四十五度角，同时，石像后出现一条漆黑不见底的暗道。


    掖尘毫不犹豫踏入其中，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下意识取出腰间的火折子点燃，火苗却在亮起几秒后蓦的灭掉。掖尘驻足片刻，伸出双手，扶着石壁往前摸索道路。


    待走了一盏茶功夫，前方愧疚亮光，光的尽头，山后的竹林映入眼帘。原是条可以抄近道的小路，也是为了方便敌人假冒观音开口造的吧？


    掖尘又走了两步，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竹树下，一身白色僧袍，和观音像如出一辙。掖尘担心有什么暗号，故意狠狠踩下杂草，发出声音。


    对方听闻动静，并未转身，而是幽幽开口：


    “施主来了？好久不见了。”


    “见过观音大士。”掖尘左脚往前迈出一步，听闻右后侧传来异响。


    下一秒，青流剑和乾坤圈同时划破夜空，直逼观音大士伫立处。观音大士蓦的消失，幻化成一身黑衣的女子，手中长剑出鞘，堪堪抵挡两方攻击。


    掖尘也幻化成本尊，手持青流剑，直逼对方面门。女子勉力应战，好容易躲过三招，手持乾坤圈的桓炎从天而降，给予女子背后重击。


    女子连连后退，口中鲜血没入黑衣，不见踪影。正欲逃跑，捆神索自去路突袭，女子的双脚一下被束缚。


    苌茗自竹林深处走出，正欲收网，一道白烟瞬间弥漫竹林，遮挡住三人视线。


    “她有帮手！”桓炎的声音很快消散在迷雾中。


    利刃划过的风声拂过，苌茗只觉周身冰凉，如坠冰窖，偏生又什么都看不到，急得直呼掖尘大名。


    “师父，掖尘！”竹林空旷，久久没有回音。


    突然，一股力量直逼苌茗命门，苌茗退无可退，就在利刃划破苌茗胸口之际，另一股力量裹挟着利刃消失，浓雾逐渐散去。


    苌茗以为天光大亮，仔细看，却是一道蓝色波纹沿着竹林快速游走，宛若游龙。再定睛看，却什么也瞧不见了，只当恍惚了。


    “苌茗！”掖尘急切奔向苌茗，上下打量，确保苌茗安全。


    桓炎不久也手持乾坤圈汇合：“乖乖，这两个人的水系法术都很强啊！纵观三届，也没几个，若非清楚瘟神为人，我都要怀疑掖尘了。”


    掖尘皱眉，良久方开口：“若我没听错看错，刚才那人用的是水鬼诀。”


    桓炎闻之色变：“那不是天界禁术吗？”


    “他们收集至阴之体，不也是禁术？”掖尘凝神，“水鬼诀施行的前提是，一男一女，二人皆是水系法术高强者。”


    桓炎猜出了掖尘心思：“你师弟师妹？不至于吧？在你眼皮子底下偷家？”


    “语堂不会，绝无可能。”掖尘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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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喃道。


    桓炎看向苌茗，二人了然，掖尘早已开始怀疑莫南。


    “水鬼诀一旦施加，主人可快速提升仆从的法力，但仆从在哪里、做什么，包括性命，皆被主人操控。稍不听话，小命不保。唯一的破绽是，让仆从饮下混入天山雪莲的雄黄酒，可显现主人真身。届时，便可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苌茗直摇头：“天山秘境是什么地方？雪莲生长在雪山之巅，千年开一次花，又有饕餮、穷奇、梼杌、混沌把守，如何拿到天山雪莲？”


    桓炎主动请缨：“水火相克，我去！”


    “你都说了相克，是想让三界失去战神吗？”掖尘打断桓炎的想法，“今日也非没有收获，好歹寻到了新方向。”


    苌茗提出疑问：“上次对方放弃了老嬷嬷，这次会放弃卞姯吗？”


    “就怕卞姯执念太深，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掖尘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


    桓炎挥手：“行，天亮前先散了吧，事先说好，谁都不允私自行动。她虽被主子救下，但被我们重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趁着这时候，我们都动脑筋想想对策，没准儿能有个万全的法子呢。”


    回到寺庙前，掖尘才变换成小狗，苌茗装作一副遛狗的样子，在天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之际，踏入寺庙。


    玄空敲响今日头钟，浑厚的回音绕寺庙三圈不绝，惊醒了满林的鸟儿展翅高飞，为清晨的竹林铺上黑色羽衣。


    “二位施主回来了？”玄空眯着眼睛，慈祥看着苌茗，又看了看掖尘。


    掖尘感知到玄空身上的慈悲与超然，轻唤两声，算作打招呼。玄空笑了笑，兀自往主殿去了。


    “这寺庙的住持，总给我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感觉，他刚才称我们是二位施主。”


    “此人背带金光，是鲜有的大成者。”掖尘在心底默默祝福玄空。


    苌茗今日来到卞姯房间，却见苌茗已起身梳妆，对着铜镜左右摇晃脸蛋。


    “苌茗，替我梳个端庄的发髻，今日我要下山一趟。”


    苌茗点了点头，替卞姯梳了个挽云髻，又挑了身桃红色的衣裙。卞姯盯着苌茗看了好一会儿，取出一件鹅黄色的衣裙。


    “换上，你也梳妆一番。今日巡抚家设百花宴，别给我丢人。”


    苌茗依言打扮，心里却狐疑，卞姯从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不至于要把她卖去花楼吧？苌茗强装淡定，又回房间抱上掖尘，随卞姯一道出门。


    这一路，卞姯邀请苌茗同乘一辇，还摸了摸掖尘的脑袋。苌茗垂眸，看到掖尘想打人的表情，憋笑憋出内伤。


    今日的苌茗稍加打扮，既有少女的灵动，又有侍女的我见犹怜。掖尘坐在苌茗软软的腿上，稍一抬眸心跳便加速一下，生怕苌茗察觉，吓得一动不动，也憋得难受。


    唯卞姯一路坐立难安，不是观察自己刚染的指甲，就是浅尝包裹里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