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妍回到青楼的时候，姑娘们已经知道了她揭榜的消息，全都围了上来。


    “妈妈，你怎可如此莽撞，长公主好大喜功，喜怒无常，造出合她心意的纸难如登天，万一你真丢了性命，该如何是好？”


    她们的眼圈都红红的，似乎已经看到了宋清妍殒命的场景。


    为首的姑娘捧着手帕，里面躺着几支手钏和耳饰。


    “我们姐妹搜罗了一点值钱的东西，妈妈你快拿着去当铺当掉，趁着没到时限，逃得越远越好！”


    宋清妍没有接过手帕，低头看着那些首饰。


    那是很廉价的首饰。


    用料不好，成色也不讨喜，当不了几个钱。


    但是她很清楚，这是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们能拿出来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宋清妍心头发烫。


    她在山区教书的时候，学校没钱，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吃得很差，但是那些发育期的女孩子们，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剩下钱，给她买新奇是好吃的，隔三差五地送给她。


    宋清妍一时有些恍惚。


    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温暖。


    看到她们的脸，宋清妍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她微微弯腰，推回了手帕，温声细语:“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我也不会弃你们而去，相信我。”


    明明是温和的语调，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李衍星回到青楼的时候，宋清妍已经把自己锁在屋里了。


    没有她的命令，李衍星不敢进去打扰她。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窗前站了很久。


    他的眼神和夜色一样深沉，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他打了个响指，一黑衣男子立马从窗户翻入，跪到他面前。


    “去搜罗各地的良纸，多多益善。”


    黑衣男子道:“可是，您要的良纸千金难求，为了那个女人，你也不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你懂什么。”李衍星背过身去，“她救了我性命，我自然要百倍谢恩。”


    “嘁，给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您非要留下来，也不知道您到底想干什么。”


    “长影，你的话太多了，做好你该做的事。”李衍星扫了他一眼，“白天的时候躲好，别被发现了。”


    “是，王爷。”


    宋清妍的造纸工作进展得很顺利。


    她进到系统自带的空间里，被里面齐全的设备震撼到了。


    蒸馏机、熔炉、抛光器、讲桌、纸张、粉笔、古籍……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


    “我想要造纸。”她唤醒系统，“琉璃仙草蚕丝纸，能做吗？”


    【请宿主不要质疑系统的能力，造纸是最基本的功能。】


    “这么复杂的纸也能做吗？”


    【造纸而已，只是程序问题。】


    宋清妍又惊又喜，跟随系统的指引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整齐摆放着造纸工具。


    【拿着材料配比表，按指示往机器里加材料即可。】


    宋清妍手心落入一张写满字的纸，虽然程序繁多，但并不难完成。


    这个系统虽然时不时掉线，但是各种工具都有，古代没有的材料也一应俱全，造纸不在话下。


    【加蓝瓶药水。】


    【再加黄瓶药水。】


    【加一点增稠剂。】


    【搅拌。】


    【最后加入蛋白胶纸。】


    宋清妍在系统的指示下一步步加材料，走完一切流程后，一张大小适中的纸张从她面前的机器里飘落。


    宋清妍忙拿起那张纸。


    手感柔顺，像是在摸蚕丝布，但是提笔在上面写字时却不会透墨，纸张摩擦手腕的感觉十分舒适，甚至小小一张纸竟能散发出一种奇香。


    宋清妍不知道长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纸，但是她很清楚，这种纸一定能入长公主的眼。


    这系统还是有点用的嘛。


    宋清妍心头的焦虑消散了不少，按照刚才的流程继续造纸。


    加料，搅拌，成型。


    在系统的指挥下，宋清妍熟悉了流程，渐入佳境。


    她太过入迷，以至于等她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宋清妍唯一的感受就是胳膊酸。


    她揉着酸痛的手臂，看到桌上的一大摞纸，心情大好。


    她问系统:“太忙了没注意数，我造了多少张纸了？”


    【三千零二张。】


    宋清妍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她本以为完成一千张的任务最起码要数日，谁承想在系统的辅助下，这么快就超额完成了。


    宋清妍欣喜地抱着自己的成果，高高兴兴地准备去拜见长公主。


    她等不到一个月后再去交差，她今日就要拿到万两黄金。


    宋清妍下了楼，姑娘们齐齐地站在阶下侯着她，个个捏着手帕，蹙眉看着她。


    宋清妍很清楚，这群孩子怕她一去不回。


    她揽过其中一个姑娘，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肉，勾唇笑道:“瞧瞧你这幅欲哭无泪的模样，我说了能办成，就一定没问题。”


    “好好收拾一下。”宋清妍跨过门槛，“等我回来，为我庆功。”


    宋清妍走在街上，明明宽慰自己了许久，但等赶到公主府时，她的心跳还是很快。


    “民女宋清妍，携良纸求见长公主！”


    尽管不适应，但是宋清妍还是跪在了行府前。


    她垂着头，双手捧起纸张，掌心沁汗。


    “系统，你做的纸真的能过关吗？”


    【对于弱智问题，不予回答。】


    宋清妍:“……”


    她的声音很大，但是过了很久，长公主府的下人才来接过她手中的纸。


    宋清妍很清楚，长公主这是在刁难她。


    但是为了万两黄金，她能忍。


    下人拿着她的纸去给长公主验视，而宋清妍只能跪在府前，等着长公主决定她的生死。


    长公主府实在太过奢华，在这金碧辉煌的门前跪着的老鸨又太过怪异，很快，宋清妍身旁就围了许多人。


    有些是来看热闹的市井小民，更多的则是来看她笑话的书商。


    他们做不成的、不敢做的事，一个女子敢做，这实在难以置信。


    宋清妍没有理会周围的人，静静地等待着结果，但那些书商对她指指点点，张嘴便带着酸腐气。


    “我看着老鸨当真是被脂粉迷了眼，连长公主的榜也敢揭下！”


    “过不了多久，她就一命呜呼喽！”


    “我们江南书商都造不出合长公主心意的纸，前些年能造出纸的人也早已出世，我到要看看她有几条命！”


    他们的恶意莫名其妙，他们可以惊讶、可以赞叹，可他们偏偏选择了诋毁。


    宋清妍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心里团着一大股火，但是如今她人生地不熟，不好发作。


    “她就是个老鸨，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宋清妍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她腾地站起身，揪着说话那人的衣领，沉声道:“我告诉你，我能不能成，我死不死，都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她扫视了一眼人群，“装什么文人，自己做不成的事也不许别人尝试？哪来的废物？”


    人群里那几个书商被她的气势吓到了，但很快又恢复镇定自若的模样，摇着折扇，冷冷地乜她。


    “这么自视甚高，不如，各位来和我打个赌？”宋清妍脑子里灵光一现，“我的纸，若入了长公主的眼，方才几位书商，每人赠我两千两黄金，如何？”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宋清妍继续说道:“怎么，不自诩是江南有名的书商吗？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激将法对这些注重名誉的商人极为管用，话音刚落，便有人说道:“若是你输了呢？到时长公主取你性命，这赌约还作数吗？”


    “作数。”


    宋清妍从袖里取出一张纸，“青楼的地契，我若输了，地契便归你们，金华大街中心位置，不会让你们无功而返。”


    那些书商思索了一会，然后便齐声应道:“赌就赌，还能怕了你这个女子不成？”


    宋清妍挑眉，现场立下字据，然后又老老实实地跪到了长公主府前。


    她已经等了很久。


    长公主那边迟迟不给回应，弄得宋清妍心里也有几分担忧。


    人群里又传来骚动。


    “我就说嘛，她造的东西，怎么能入长公主的眼。”


    “这女人刚刚还和我们打赌，简直是狂妄至极。”


    这样的声音落入宋清妍耳中，让她多了几分忐忑。


    这系统造的东西不会这么不靠谱吧？


    她正焦急时，觉察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回头看时，李衍星不知道何时赶了过来，和她并排跪了下来。


    宋清妍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李衍星没有回答，从袖里取出一摞包得很好的东西，他慢慢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我还是担心你。”


    李衍星看着她，眼中的忧虑不假，“各地的明纸，我都搜罗了些，若你的东西不合格，便先用这些搪塞过去，我阿娘和长公主有些交情，我替你说情。”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但还是让宋清妍心头一暖。


    她推回她的纸，声音平淡:“李衍星，谢谢你。”


    “但是我相信我自己。”


    “长公主并非真的求原料昂贵的纸，她只是用这纸来凸显她的权势，只要质优，她才不会追究其他的。”


    话虽这么说，但宋清妍心里也没底。


    只是因为她面前的青年太过紧张，她为了宽他的心才这样说。


    都说长公主喜怒无常，她会怎么看这些纸张，宋清妍不敢揣测。


    又过了许久，日上三竿的时候，长公主府门开了。


    珠鎏碰撞的声音传来，金丝履靴踩在琉璃砖上，引得所有人往门内看。


    宋清妍抬眼看到了长公主。


    传闻中那个喜怒无常、好大喜功的女子，扶着步摇走了出来。明明她正淡淡地笑着，却给人一种妖艳又威严的感觉。


    从门开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宋清妍身上，宋清妍心理素质这么强大的人，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背后冷汗直冒。


    所有人见了皇室都纷纷下跪，缄默地低头。


    只有李衍星微微抬眼盯着李锦璃，眼里没什么情绪，但李锦璃从他眼里看出了威胁的意味。


    他警告她不准对那个老鸨下手。


    李锦璃轻笑出声。


    很久没见过李衍星这么上心一个人了。


    又是派暗卫保护，又是威胁他亲姑姑，又是时不时地要求她给这老鸨授官。


    这老鸨，还真有点意思。


    李锦璃弯下腰，翘着指尖勾起宋清妍的下巴，眼神在她脸上流转。


    几息后，她嫣然一笑道:


    “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