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岁其实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拿到鬼令。


    谢惊潮竟然没有从中作梗，乖乖将鬼令交了出去？这不合理。


    但事实仿佛真是如此。


    她越发看不懂谢惊潮在想什么，不由把目光移向荼山梨，后者蹙眉，不满她的注视。


    “不必追了，鬼令已经拿到。”奉息终止话题。


    洛声正听着奉息安排后续事务处理，又分心听见身后的施云岁正在生气，质问冬樱刚才为何冲出去？不要命了吗？


    可刚才小师姐明明自己也不要命了。


    冬樱只是精怪，不知道江岸边剑修少年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她只记得，小师姐很伤心。


    冬樱一副犯错挨训的模样：“要是大师兄受伤，小师姐会很难过。”


    施云岁原本一脑门怒火，直接偃旗息鼓了。


    原来这么明显？她还以为别人没发现。


    风吹过来，小镇上空晚霞绯红，金色橙色揉作一团，挤满又酸又涩的情绪。


    “下次不许再莽撞冲出去，大师兄受伤我当然伤心，可冬樱你受伤，我会更伤心。”


    洛声只听见小师姐这样说。


    霜降过去，人间快要入冬了。


    *


    流澜回到鬼域，坐在屋檐上眺远出神。见谢惊潮出现那一刻，他就知道今日鬼令取不走。


    也许鬼王另有计划，只是没有通知他。


    流澜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沮丧，第一件事就办得如此糟糕。


    但他无法专心反思，他又想起今日追出城主府的少女。他回头时，风温柔吹过她的长发，她正惊讶地看向他。


    流澜想起来，善恶境中，他也有一瞬的动摇。那份动摇难以形容，像有一个遥远的灵魂，短暂接管了他的躯体。


    送少女上鬼辇花车时，他无声用力捏紧了她的指。


    然而她很快收回了手，也没有叫他的名字。


    流澜有些失落，鬼辇已经走出老远，他还留在原地，看自己的手，怅然若失。


    流澜躺在屋檐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又梦到善恶境的场景，不同的是，这一次，穿着嫁衣的少女清晰唤了他的名字：“流澜？”


    有惊讶，有错愕，唯独没有溪水镇中见他抢走鬼令的反感厌恶。


    他愣愣抬头望着她，欲言又止。


    脑海中不可控制出现一些更古怪的旖旎画面。


    画面中，有个看不清眉眼的女子，坐在鬼辇上，茶色的长裙，鬓边棠花步摇轻轻摇晃。


    她一次也没有开口，他回头时，撞上她红透的眼眶。


    她在哭。


    流澜微愣。


    他听见自己开口唤她“娘娘”。


    可鬼王现今并未娶亲，古怪至极的梦境。


    *


    溪水镇的诅咒破除，江面上不散的白雾再无踪迹。


    施云岁拿出千琉灯交还，镇长摆手谢绝：“小地福薄，留下此宝物，反而引妖鬼觊觎。不如送与仙门，锦上添花。”


    镇长又想起什么，叹气：“不过既是小公子亲自相赠，自然就是这位姑娘之物。”


    施云岁看了眼奉息，见奉息并未反对，便心安理得收下了。


    正好她一穷二白，不要白不要。


    仙门众人登上船，准备离开。这次不是因为灵力不足，而是为镇民和外界证明，此地已经安全，不用再惧怕。


    众人都上了船，施云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江岸边，商贩重新支起摊子，行人多了起来，一切欣欣向荣。


    人世的变化总是很快，不经意间便是沧海桑田。相信再过不久，这里又能恢复往日的繁荣。


    而她第一个想帮助，却没能帮助到的朋友，永远留在了这里。


    施云岁收回了目光。


    回灵山的路上，施云岁托着下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总觉得游女和荼山梨有着莫名关联。


    “啊，她们能有什么关系？”小白好奇。


    施云岁摸摸小白脑袋：“小白，你还是睡觉吧。”虽然小白笨笨的，智商时常不在线，但她不会嫌弃它的。


    小白：“……”主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施云岁之所以怀疑，是因为她们给人的感觉很像，至于更具体的，她说不上来。


    大概施云岁的目光过于直白，就算不开口，荼山梨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但等了半天，她还坐在那里偷偷观察她，让人心底恼火。


    “小师姐，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得不到越行是她自己技不如人，少来给她添堵。


    心剑的事，本来就让荼山梨气愤。


    无故被猜疑，哪怕是真的，也不妨碍荼山梨想发火。


    施云岁赶紧摇头。


    待在仙山这么久，连师尊长老们都看不出来，起码是八阶以上的大妖！就算真试出来也打不过，不如按兵不动。


    小师妹总会露出破绽，她不必急在一时。


    先不管荼山梨，她脾气太差了。


    施云岁看见荼山梨身后的男弟子埋着头，认出他，便朝他走去：“白爻，你和我过来一下。”


    虽然白爻看着也像小师妹的簇拥者，但他没干什么坏事，还帮过她，施云岁自然不会迁怒无辜。


    “啊？我？”白爻指着自己。


    但又找不到拒绝理由，只能跟着施云岁，去到远处树下。


    搞什么鬼？荼山梨表情愣了愣，强迫自己不往那边看。


    施云岁为什么要叫白爻过去？她想干什么？那之前故意挑她的花盏，凑近她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荼山梨碾碎脚下一颗小石子，神情仿佛在看杀父仇人。


    搞不懂施云岁一天天在想什么，更搞不懂她怎么连白爻都看上了，眼光真是奇差无比。


    不过她看人眼光一向不怎么样。


    虽然小师姐挺烦人，但荼山梨认可她的确长得不错。若施云岁愿意，她可以轻易得到世上任何男子的心。


    可她挑来挑去，总能喜欢上最不值得的人。


    荼山梨有些心烦，不由埋怨起白爻。


    怎么还不回来？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可怜的白爻还不知道，他过去和小师姐谈一盏茶的功夫，荼山梨已经在心底唾骂他一万遍。


    白爻感受到一阵心悸，连忙跑回来，主动打开手心以示清白：“小师姐给了我一瓶伤药，没说别的什么。”


    荼山梨冷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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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跟我有什么关系？下次这种事不用和我说。”


    白爻挠头，犯迷糊了。


    刚才殿下一直看着他这边，目光都快化作实质性刀刃把他扎穿了，他还以为殿下很在意。果然是他以为错了。


    多说多错，下次还是闭嘴为好。


    *


    回灵山御剑，半日便到了。


    奉息作为随行长老，如实禀报参赛八人的表现，不偏不倚。


    综合几人表现，林之渡当即决定宣布仙盟决定——仙门会剑，照夜宗施云岁为魁首。


    展漠上前一步，长眉拢起眉心。


    “可是有何不妥？”林之渡问。


    展漠俯视下方等待结果的众弟子，长发雪白，俊美面庞没有丝毫额外表情，公正严明，如同一尊完美无缺的玉人：“不可。施云岁取巧，不配为第一。”


    “凭什么！”


    施云岁还没开口，别人抢先替她表明立场。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话会出自于曾经最不喜她的人。


    “你们先退下。”展漠让殿内众弟子先行离开，才淡淡发话，“奉息，你有何意见？”


    奉息没答，起身差点捏碎桌角，怒极反笑：“哦，那师兄以为，魁首应当给谁？”


    让他听听展怀瑾这个伪君子又要放什么屁话！


    “照夜宗，荼山梨。”展漠理所当然。


    奉息差点破口大骂。


    他和展漠的恩怨情仇，还要追究到上一辈。


    他们的师父是上一任照夜宗宗主，久负盛名的雀蓝真君。


    展漠是大师兄，他是二师弟。


    奉息搞不懂，明明同样是天之骄子，为何雀蓝真君总是更偏心展漠？难道就因为他生得晚？他不服。


    何况他还是雀蓝真君的亲儿子。


    至于谢尘小师弟，属于半路入门，旁人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只知他嫉恶如仇，斩杀妖邪。


    雀蓝真君在世时，倒是十分疼爱这位小弟子。


    谢尘得到了师父的慈爱，展漠得到了宗主之位，唯独他，什么也没有。


    就连年轻时喜欢的姑娘，最后也奉父母之命，嫁给了别人。


    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是宗主，只是一个小小长老。


    他曾讨厌施云岁，因她是展漠第一个亲传弟子。


    他对荼山梨的好感，源自他以为荼山梨和当年的他一样，处处谨小慎微。


    直至今天，他才恍然发现，施云岁才是一直被薄待那一个。她才是当年的他。


    他输了一次，输了一辈子。


    但这次，他想给还给施云岁一个公道。


    “我为随行长老，依我看，仙门第一，当属施云岁！”


    奉息态度强硬，几位仙长只能凑在一起，再行商量。最后惊动太虚道君，得到当今修为第一人首肯，最终才认下施云岁第一的名头。


    施云岁本来以为奉息看不惯她，连前三都不愿给她，想让她去思过崖挨罚。


    结果等来等去，奉息出现在众人面前，扬声宣布：“仙门第一，照夜宗，施云岁。”


    施云岁愣了片刻，紧接而来的，是心口层层叠叠涌上的热意。


    周围众人的欢呼道贺声，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