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你现在方便说话吗？”一接通虞艾米的电话，她神经兮兮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


    虞安娜心头一沉：“方便，你说。”


    “如果你姐夫找你问我在哪里，你就说不知道，就说我们吵架，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镇定的声线稍稍安抚了对面的艾米，“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虞艾米的呼吸声陡然变重，“他打我……他一直打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昨天我用台灯砸伤了他！我跑了！我现在躲起来了……他在到处找我！”


    “你有没有受伤？”虞安娜呼吸一滞，“去过医院了吗？”


    “我去了，缝了几针……”艾米答。


    “他疯了吗？”虞安娜不可置信，“你验伤了没？”


    “我问过了，医院要看到派出所开的证明才能给我验……”虞艾米崩溃地大叫起来，“我不能去派出所！”


    “为什么？”虞安娜的声线依旧平稳，“从一开始你就可以报警。”


    “不，不，”艾米慌张极了，“万一立案了，万一他有案底……小晴以后怎么办？万一她爸爸留了案底，她以后不能当兵，不能考公，不能考编，她就完了啊！”


    虞安娜后知后觉地笑了一声：“虞艾米，你看我完了吗？”


    她愣了一会儿，小声道：“……没有。”


    林禄存把奶茶放在虞安娜面前，后者没有开，只是拉住他的手。他在一旁坐下，耐心地等着她把电话打完。


    “我理解你的想法，”她放缓语气，继续说，“你现在可以离婚吗？”


    “他不肯！说什么都不肯！他拿小晴要挟我！”艾米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你现在自己在外面……”虞安娜依旧不急不缓，“我猜他不会对小晴怎么样，我先给你转点儿钱，多吃点东西，睡一觉，起来才有力气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啊……”艾米在电话那头显然已经崩溃了，“当初妈妈介绍我们认识，我还以为他是好人，结果一领了证就原型毕露，不干活就算了，生了小晴之后就开始喝酒，每次喝了酒回家就动手，酒醒了就认错装可怜，每次都发誓，说，说不会有下一次，每次都是这样！我能怎么办？他不肯离婚，我报警只会毁了小晴！我一直躲在外面，我女儿怎么办？她才刚上小学，不能没有妈妈啊……”


    “艾米，你先去洗把脸，我帮你想办法，今天之内回复你。”虞安娜鲜有地用温柔的语气安抚她，“别想太多，去吃东西，吃完歇一歇，会解决的。”


    虞艾米精神恍惚地应了一声。


    林禄存捏了捏虞安娜的手：“艾米出什么事儿了？”


    “说来话长……”她把吸管戳进奶茶杯子里，吸了一大口咽进肚子里，“你有没有认识的警察，或者法官？”


    “警察有很多，至于法官……”他用空出的一只手打开手机，“我问一下，应该能有认识的。”


    “嗯，我需要咨询点事情。”虞安娜咬着吸管，不知道在想什么。


    “噢，我妈回了，”林禄存把手机递给她看，“她认识一个退休法官，之前给他做过手术。”


    她点点头，打开自己的手机：“我组织一下语言。”


    虞安娜给艾米转了账以后，就专注地沉浸在她的案情梳理当中，全然没留意到美甲师给她做完了脚趾甲，林禄存给她结了账，又折回来，给她穿好袜子。


    “诶，”她慌张地看着林禄存把她的脚往鞋子里面放，连忙制止他，“我自己来。”


    “你编辑你的，”他笑着把她的把鞋带拉紧，“组织好语言就早点发给别人，说不定下午就能有答复。”


    虞安娜朝他笑了笑，又低下头。


    林禄存给她穿好鞋子，自己去洗过手，搂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等等，还没给钱呢。”她停住脚步。


    “给过了。”他笑了笑，“找个地方吃饭吧，饿死我了。”


    “喝点儿？”虞安娜把没喝两口的奶茶递到他面前，“吸管被我咬扁了。”


    林禄存接过来尝了一口，表情凝固地咂咂嘴：“我还是去吃饭吧。”


    “没有品味。”她把奶茶拿回来喝了一大口。


    “我发给你了，刚刚才知道艾米她老公家暴她好些年。”两人选的座位是一个比较私密的卡座，虞安娜这才没什么顾虑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想问的问题也写在上边儿了。”


    “行，我帮你问。”林禄存搂住她，“你想怎么处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艾米和那男的离婚，差一点儿的办法是让警察处理那男的。”她说，“可是我怎么想没有用，得看艾米怎么想……我能做的只有给她想办法，开导她，不让她疯掉。不可能像给虞杰森出头一样，再去警察局撒一回泼。”


    “你这么想是对的。”他点点头，“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后面除非你姐姐开口让你帮忙，其他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太多。”


    虞安娜坐直了身子，专注地看着他。


    “你听过，过犹不及吗？”林禄存松开搂着她的手，“一个人吃一缸米饭，和这个人只吃一粒米饭没有区别，过饥和过饱的结果都是危害健康——你做得太多，我怕你吃力不讨好。”


    他牵起她的手，诚恳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希望你能活得轻松自在，可能没办法考虑到你姐姐的感受。”


    “我明白。”虞安娜听了这话，只觉心中熨帖，“我喜欢你这么自私，你要一直这样子。”


    从来都没有人如此偏心地替虞安娜着想，哪怕是最疼她的姥姥，也无法不把心力分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及其他两个孙子。


    姥姥的偏心只是偏了一部分，可林禄存的偏心，偏的是一整颗心。


    他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摆明了，林禄存就是站在虞安娜这边，他们俩才是一伙的。


    这让虞安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会儿还去超市吗？”林禄存笑起来。


    “为什么不去？”她得意地挑起两边眉毛，“我们过的是自己的日子。”


    “行，点菜。”他马上扫了桌上的二维码。


    虞安娜探头看他的表情：“很饿了吧？”


    “我现在能吃下半扇猪。”他虚弱地笑了笑。


    “你的眼光真好，我刚刚看了一眼，这个款式还挺适合我。”她伸手在他手机屏幕上戳了戳，“我要吃这个黑乎乎的饭。”


    “菌菇牛肉炒饭？”他问。


    “对，就是它。”


    “还有没有别的想吃？”


    “别的你说了算。”虞安娜趁着他下单的功夫，眼疾手快地把桌上所有碗筷都烫好了。


    他故作懊恼地笑起来：“居然被你抢了。”


    “谁规定只有你能做？”她不满地问。


    林禄存装模作样地低下头：“没人规定，是小的想伺候安娜大王。”


    “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她笑着摸摸他的肩膀。


    他只看着她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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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有什么要买呢？”虞安娜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巴里。


    “吃的肯定要买，其他的逛逛就知道了。”他答，“下周我出差几天，去对口帮扶的学校交流，目前说是周三出发，周五回。”


    “啊……我知道了。”她顿了顿，“我可以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吗？天黑之后打，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林禄存笑起来：“按照我以往的经验，天黑之后不会有任何工作，你可以放心打给我。”


    “吃饭。”虞安娜笑着把刚送上桌的几个菜都推到他面前，“你吃。”


    他把那碗瞩目的黑色炒饭拿到她面前：“吃吧。”


    把黑暗炒饭送进嘴里的瞬间，虞安娜瞪圆了眼：“好好吃……”


    “你快尝尝，好吃。”她把自己手中的碗和林禄存正在吃的碗交换。他笑了笑，没什么所谓地继续吃起来。


    换过来一碗不那么美味的。


    可虞安娜心里装着事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虽说艾米的事她管不了太多，可艾米毕竟是她的亲姐姐，从小到大，她和艾米之间关系比和虞杰森之间的关系要亲密得多，从前虞安娜被老妈打完以后，每次都是艾米深夜拿着红花油溜进她房间给她上药，姐妹俩吵吵闹闹二十多年，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因此，尽管虞安娜明白自己也许帮不上什么忙，尽管她很高兴林禄存方才说出的一番话，尽管客观上这番话也的确在理，可在虞艾米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办法仅仅只是被动等着姐姐的求助。


    她看了一眼一旁吃得正香的林禄存，给他递上一张纸巾，又开始喝那瓶吸管被咬得扁扁的奶茶。


    “嗡——”虞安娜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提醒页面上，显示“赵聪”两个字。


    她拍拍林禄存，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找人来了。”


    他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开免提。”


    “姐夫，找我什么事儿？”虞安娜单刀直入，一句寒暄也不愿多说。


    “安娜啊，”电话那头的男人略过她的问题，“你最近怎么样？”


    虞安娜皱着眉和林禄存对视一眼：“我忙工作，怎么了？”


    “听岳父说，你和他们吵架了？”男人继续问。


    “小问题。”她生硬地吐出几个字。


    “这样啊……你姐姐有没有和你通过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我前段时间和她吵架了，打她电话都不接。她没有和你发信息说什么吗？”


    虞安娜心中一阵反感，下意识抠起林禄存的手心：“我们最近也吵架，没联系。你和她怎么了？”


    “害，她跟我闹脾气，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这两天她说出去旅行散心，小晴用我手机给她打电话也没接……我还想让你打过去帮我解释一下，夫妻这么多年了，哪里有有家也不回的道理，”他平平无奇的嗓音里有种高高在上的懒怠，“那先这样吧，有事儿我再联系你。”


    “好。”虞安娜忍着恶心挂断电话，“他还有脸打电话给爸爸。”


    “听起来，你爸妈很信任他？”林禄存问。


    “喜欢得不得了，”她冷哼一声，“他在我家，属于‘别人家孩子’，妈妈总拿我和他比。”


    “这有什么好比？”他难以理解地看向她。


    “我也不明白。”虞安娜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你说我们姐弟几个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坏事都凑在一起发生？先是我，再是虞杰森打人打进派出所，现在艾米被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