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赵舒晴谁也没找，吃了一把止痛药，安静地躺在床上休息。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


    天色刚暗下来，于柠敲了她的门。


    门一开，他担忧的声音传来：“祖宗，你能不能开开机，电话一直打不通，知不知道我们找不到你很着急！”


    赵舒晴扶着腰，萎靡地靠到沙发上：“找我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自己开机看看就知道了。”


    赵舒晴指挥着于柠帮她把手机从包里取出来，取消飞行模式，消息一条条地进来。


    都是于柠发的，问她在干嘛，催她回消息。


    还有一长串来电提醒，大多是于柠的号码，只有一条不同的提醒，来自沈孟峥。


    只打了一遍便不再打。


    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赵舒晴不确定地问：“沈孟峥告诉你我回来了？”


    “不然呢！”


    于柠露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他真的好烦，我正在剧组拍戏，他打电话来，说你不接电话，让我过来确认你是不是回来了，那颐指气使的口气，活像老子是他保姆！想想我就来气。”


    “好了。”赵舒晴假惺惺地安慰，“资本家的丑恶嘴脸，你又不是第一天见，习惯就好。”


    于柠：“……”


    她就这么对待一个关心她的人？


    丑不丑恶他没感觉，可怜倒是感觉到了，于柠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样，这趟是不是收获颇丰？”


    “嗯。”赵舒晴没有隐瞒，把明琼，雷诺和艾琳的事全告诉了他。


    于柠很为她开心：“要么说还得是沈孟峥，有他在，你完全不用担心才华被埋没。”


    目光扫向她的背包，“我刚看到你包里有一份股权合同，不会也是他给的吧。”


    赵舒晴没有隐瞒。


    于柠翻完合约，啧啧称奇地感慨：“他还真是够爱你的。”


    “闭嘴吧你。”赵舒晴不想听，反手将抱枕头甩到他头上。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于柠抓住抱枕，凑到她跟前，指着合同一一详解，“你好好看看，通篇都是对你有利的条件，甚至他还特别注明允许你赎回股权，也就是说未来你只要安心创作就好，他会出钱出力给你运营工作室，做好了你还可以把他手里的股权变成自己的，我完全看出半点资本家的影子。”


    确实像于柠说的，没有难为，只有成就。


    可十年为期……


    她接受不了。


    于柠听得直翻白眼：“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要不是沈孟峥推你这一把，你的下一份工作又在哪里？”


    赵舒晴承认于柠说的是事实。


    在去港城找沈孟峥之前，她一直处在一个很慌张，很不知所措的阶段。


    不知道下一份工作在哪里，不知道要怎么安顿工作室的人，很担心没了郑北以后再也没人找她合作，担心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最后发现是一场空……


    可见了他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孟峥重燃她的信心，让她看到她是一个多么优秀又有才华的人。


    是他肯定了她的价值。


    赵舒晴用力咽了咽喉咙，努力勾起一点笑容，“总之，我不想再和他搅和到一起。”


    “挺聪明一姑娘，怎么碰到沈孟峥就非得犯倔呢！”于柠势必要点醒她，“知道你处境不堪还敢淌你这趟浑水，不是真爱是什么？怎么就不能再给他个机会。”


    怎么给他机会？真爱和人心一样，瞬息万变，她为什么要为这种不确定的东西去赌。


    赵舒晴只愿相信自己：“他是他，我是我，不管他怎么想，我都不愿和他在一起。”


    “你这叫不理智。”


    于柠还想劝，赵舒晴没耐心再听：“我要理智，当年甩他做什么，安心做沈太太不好吗？”


    于柠被怼的沉默半天才憋出一句：“既然你知道做沈太太好，当年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别说你爱上郑北了，我不信。”


    赵舒晴不想说原因，拿了个抱枕垫在腰下：“你要没事就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你给沈孟峥回个电话，别让他老来骚扰我。”


    赵舒晴不动。


    于柠拿过她的手机给沈孟峥拨过去，很快听筒里传来男人低磁的声音：“到了吗？”


    赵舒晴不想说话，于柠在一旁推她。被他晃得实在烦，赵舒晴闷闷地“嗯”了声。


    通话陷入冗长的沉默。


    过了良久，沈孟峥说：“那你早点休息。”


    “好。”这一次赵舒晴回应得很痛快。


    挂断前，沈孟峥又一次重复：“我等你的答复。”


    赵舒晴毫不犹豫地挂断。


    于柠在一旁感慨：“赵舒晴，你真的没有心。”


    “嗯，我就是没有心。”赵舒晴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下次见到他，帮我劝劝他，让他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唉！”于柠忍不住叹气，“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你觉得还有更好的出路，那你就拒绝他。”


    于柠走了，赵舒晴反复回想他的话。


    ……


    暮色在维多利亚港升起，港口被镀了层迷幻的彩色，守在窗前的人却无心欣赏。


    等待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


    这件事他却做了一次又一次。


    酒被灌进喉咙，发出干哑的吞咽声，喝酒的人却像听不见，举着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郝宁赶来就看到这幅画面。


    “何苦呢！”郝宁夺过他的酒杯，把地上的空瓶通通收进垃圾桶里。


    沈孟峥没动，靠在窗口，低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郝宁叹了口气：“你倒是会躲清静，知不知道你大庭广众之下带她走，给我惹了多大麻烦，要交代的人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


    沈孟峥依旧无动于衷，身体倚在窗旁，安静得像睡着了。


    认识他这么多年，郝宁也算对他知根知底，知道他心情不好就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喝闷酒，但他这么折磨自己也没用。


    郝宁不想让他逃避，把手机递给他：“你妈妈，你外婆找你快要找疯了，给她们回个电话吧。”


    沈孟峥一把推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们找他做什么，无非是感情和事业那些事。


    他知道，但做不到。


    郝宁也习惯了他的性格，一点不介意他冷淡，坐到桌前，翻看仅有的一份资料，边看边笑：“孟峥，真不是我想笑，你这份合约拟得，不像港大高才生，也不像杀伐果断的世家掌权人，倒像个慈爱的老父亲，为了给女儿规划一条康庄大道，煞费苦心。”


    “我对她不好吗？”沈孟峥难得给出反应。


    “好，太好了，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沈孟峥对赵舒晴的感情，郝宁看在眼里。


    “那她怎么不为所动。”


    这一刻的沈孟峥，真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孩。


    郝宁看得心疼，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你确定你给的是赵舒晴想要的吗？”


    沈孟峥不确定。但他知道她很在乎她爸爸，也知道她特别想要在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他并不觉得这份合约有什么问题。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执迷不悟。”知道沈孟峥不爱听，郝宁还是想说，“赵舒晴很清楚她想要什么，你给她开出的条件再好，她也不会接受。”


    “为什么她不会接受？”


    郝宁不想说扎他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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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作为他的师兄，好友，合作伙伴，他不说，也没人敢在沈孟峥面前说。


    “因为你们的身份已经不匹配，你随便甩甩手就能给她想要的，而她再努力也达不到你所处的高度，这份不对等的关系只会让她觉得累。”郝宁无奈地解释。


    “我从未要求她给我什么。”


    “你怎么可能没要求。”郝宁直接点破，“回报不一定是物质。感情、时间、牵挂，许许多多微不足道的小事，都算。”


    沈孟峥无力反驳。


    真要这么算，那他确实要求了，还要求了很多：“这些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的事吗？”


    “你爱她，所以觉得随随便便可以做到，问题是她爱你吗？”


    沈孟峥说不出。


    郝宁清楚他心里有数：“人都一样，只有不舒服的关系才想要逃离，你的要求必定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沈孟峥无声笑了笑。


    他做了什么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怎么她跟郑北在一起就舒服？！


    他到底哪里不如郑北！


    他真想不通。


    分手前夕发生的事，这些年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记得当时她一头扎进郑北的剧组，连家都不愿回，他去找她，她也不愿意见他，即使见到也让他赶紧走，让他别影响她工作。


    他生着气等她拍摄结束，结果却没等来她哄他。


    她说，爱上别人了。


    他成了她生命里多余的那个人。


    他终于等到他们分开了，她又说，从没爱过他。


    他们自小同寝，是浸在彼此骨血里长大的未婚夫妻，相依相偎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没爱过。


    沈孟峥确定还想和她在一起：“除了利益绑定，我没有让她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的办法。”


    郝宁却觉得赵舒晴肯定会拒绝。


    她太独立清醒。


    这样自由的灵魂，既然不愿被婚约困住，又怎么会愿意被合约绑定。


    能看出沈孟峥在这段感情里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宁愿自欺欺人也不远清醒。


    郝宁不愿看他继续执迷不悟下去：“放手吧，你们真的不适合。”


    沈孟峥不想听。


    他们指腹为婚，从出生就在一起，他俩要不合适，那这世上就没有人合适！


    这些话，他真听累了。


    沈孟峥靠在墙角一言不发。


    眼睛闭上，她的样子不断在眼前回映，想的最多的，是她全身心地信赖依偎他。


    沈孟峥猛地睁开眼：“帮我约宋含烟，我要见她。”


    “你见她做什么？”郝宁不愿他见。


    宋含烟的事，在圈子里实在算不上秘密。赖家曾经也是港城有名的富商，可惜掌权人突发意外去世，留下赖生这个稚子，赖生不仅担不起家族的重担，还受人蛊惑沾了赌，把家败得七七八八，最后打起信托基金的主意。


    但像他这样的人，凡是有点家世的女孩是看不上的，家世不好的女孩他又不想要，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宋含烟身上。


    宋含烟，才女，有很多人追捧，其中有权有势的也不在少数，赖生正是看重这一点，想借着宋含烟的手替他敛财。


    如今这个女人，名声在外，多少世家清白的人因跟她粘上关系，最后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沈孟峥竟上赶着见她？！


    “让你去就去。”


    他不容反驳地命令道，疲惫的眼底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噬，阴影爬上他的侧脸，勾勒出偏执的轮廓。


    郝宁很担心这扇名为“宋含烟”的门一旦推开，会将他推进更深、更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