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交织。


    豆糕桂花酥撒落一地。


    凌之寒垂下眼帘望向地上碎裂的瓷块，一行清泪倏然滑落。他缓缓躬身，拾起一块豆糕桂花酥放入口中，桂花之香淹没于唇齿之间。


    他只觉苦涩。


    可他记得从前颜元妤喂入他口中的豆糕桂花酥香软清甜。


    凌之寒缓缓咀嚼着，泪珠接连滚落。咽下最后一口豆糕桂花酥时，他倏然抬起眼帘望向立于身前的颜元妤。


    颜元妤垂眸望向凌之寒，氤氲的双眸若含霜雪。她提唇轻轻一哂，抬手拭去双颊之上的泪痕，转身决绝而去。


    凌之寒望着颜元妤离开的身影，唇角缓缓蔓延出一抹苦笑。


    雷光映亮凌之寒湿润的双眸，胸腔中流淌的血液倏然梗于他之喉头。他紧紧攥着双拳，颈侧的青筋赫然凸起。


    狂风拍打木窗，凌之寒倏然向前一倾，口中呕出大片鲜红。


    他半垂着眸望向腕上的血痕，嫣血渗透白纱，蜿蜒而下。


    “殿下。”


    仲渊立于门外，轻将木门叩响。


    凌之寒忙站起身来，抬手擦去唇角的残血。他提步行至桌前坐下，敛去眸底的怅惘，缓缓启唇：“进来。”


    仲渊推门而入，手按剑柄微微躬身。余光忽瞥见地上蜿蜒的血痕，他蹙了蹙眉，眸中泛起一抹惑色。


    “如何了？”


    凌之寒转眸望向仲渊，杯盏贴至唇边却并未饮下。


    “回殿下，算算时辰，圣旨该到了。”


    一声响雷劈下，仲渊之声与雷鸣之声一同落入凌之寒耳中。


    凌之寒微微仰头饮尽盏中之茶，搁盏时唇角缓缓浮出一抹浅笑。


    雨势愈大，商贩的吆喝声淹于雨中。檐角滴落的雨珠渐渐连成一条细线，落于长径之上。


    颜元妤执伞行于雨幕之中，眼前视线渐愈模糊。泪水盈满她之双眸，她强忍着心中酸涩，提步缓缓走着。


    “二小姐。”


    一声温润的男音倏然自颜元妤身前传来。


    颜元妤缓缓抬起眼帘，一双温柔的眸倏然映入她之眸底。她凝眸望着身前手握折扇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她之眸波忽落于身前之人腰间系着的玉佩之上，眸光微微一滞。


    她认得这玉佩。


    凌清远前生倒于血泊之中时，腰间便带着这个玉佩。


    “去年上巳，我们见过。二小姐，我是凌清远。”


    凌清远的唇角缓缓浮出一抹浅笑，他凝视着颜元妤清冽的双眸，眸底的柔意更深。


    颜元妤垂眸掩面一笑，敛去眸底的清冷。她缓缓躬身颔首，装作不识的模样，声线缓和：“原是大皇子殿下。”


    凌清远握着纸伞的那双手略微一顿，他凝眸望向颜元妤身后的清轩楼，余光忽瞥见她眼尾的绯红，他眸底骤然萦上些惑色。


    今日跟踪凌之寒的探子曾告知他，凌之寒来了清轩楼。


    凌清远蹙了蹙眉，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语中多了几分试探：“二小姐，是方自清轩楼中出来吗？”


    颜元妤的神情倏然凝滞，她抬手将额前发丝捋至耳后，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去听雪阁挑些脂粉，却没寻到称心的。试那铅粉时，还不甚弄红了眼。”


    凌清远垂眸微微一笑，那双凤眼之中的柔意更深。他向前走了几步，雨珠顺着伞沿滴落：“我愿为二小姐掷千金，开一家只你能去的脂粉铺。”


    颜元妤望着凌清远的那双眸倏然一怔，她向后退了几步，摇头缄默。


    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雨落长街，雷声隆隆作响。


    一行身袭玄袍之人头戴斗笠，腰系银剑，正驾马疾行于长径之上。手中黄卷高高扬起，卷上的龙纹之影若隐若现。


    颜元妤凝眸望向那张黄卷，双眼微微眯起。


    是圣旨。


    凌清远的目光骤停滞于那张黄卷之上，握着折扇的双手倏然一颤。那队人马疾速而去，倏然消失于长径的拐角处，他之眸光陡然一沉。


    那是三皇子府的方向。


    凌之寒转身望向颜元妤，眉宇间染上些慌张。他垂眸勉强一笑，声中藏着几分焦灼：“二小姐，改日再议。”


    颜元妤微微点了点头。


    大雨如注。


    颜元妤快步行至府中，雨滴浸湿双履。她提步欲走过正堂之时，忽瞥见颜屹怔然坐于堂中，脚下尽是碎裂的杯盏。


    秋绮忽现于颜元妤身后，抬手拉住颜元妤往长廊走去。


    颜元妤的神情略微一怔，她转眸望向秋绮，眉心紧蹙：“发生何事？”


    秋绮瞥了眼四周，神情警惕。她压低了声，提步贴至颜元妤耳侧：“三皇子谋反，老爷现在正黯然失神呢。”


    颜元妤的背脊倏然一僵，她怔然立于原地，脑中一片宕机。


    三皇子谋反。


    然前生三皇子，是因疯魔而被贬庶人。


    “圣上连颁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捉拿三皇子殿下，处凌迟之刑。第二道……”


    秋绮倏然顿至于此，她望向颜元妤颤动的长睫，心中踌躇不知作何启齿。


    “是什么？”


    颜元妤忽攥住秋绮的手腕，手中的力道愈大，秋绮的腕上倏然泛出一抹红。


    “第二道圣旨，封四皇子殿下为崇王，三日后领兵攻打东翊。”


    秋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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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愈小，渐渐融于雨声之中。


    颜元妤的手倏然垂下，她忽向后退了几步，若有噬骨之蚁爬遍周身。她抬手扶着柱子，额前的青筋微微凸起。


    凌之寒加封崇王，征战敌国。


    圣上此举已是暗将立储之意告知朝臣，待凌之寒立下战功，凯旋之时便是立储之时。


    秋绮忙上前搀住颜元妤，忽瞥见她额角密布的冷汗。她将颜元妤扶至屋中坐下，为其倒了一盏热茶。


    颜元妤凝眸望向窗外接连飘落的雨，紧紧攥着桌上的杯盏。力道愈大，盏中热茶倾至她之指节，缓缓泛起一层绯红。


    屋门倏然被推开，急风吹入。


    雨丝透过敞开的门缝飘入室中，苍穹一片晦暗。


    颜屹负手立于房檐之下，浑浊的眸中藏着几分愠怒之色。他缓缓提步走至颜元妤身前，眸底的狠厉愈深。


    一掌悬于颜元妤眼前。


    颜元妤起身奋力扼住颜屹的掌，双颊泛起一抹红。她凝视着颜屹，墨发随风而扬。


    “不孝女！”


    颜屹的双颊涨得通红，阴鸷的眸底布满血丝。他望着颜元妤，唇角微微抽搐着。


    颜元妤的眸中忽蔓延出几分惑色，她蹙起眉头提唇一哂，眸底的讥讽之意层层蔓延。


    颜屹启唇将欲呵斥之际，屋外倏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一行身袭暗红墨袍之人忽立于屋外，为首的太监手执拂尘，一封黄纹卷轴紧握于手。


    颜屹一怔，忙提步行至雨幕之中躬身跪下。他抬眸瞥了眼龙纹黄卷，眸光骤然一沉。


    雨连成幕。


    颜元妤躬身跪于雨帘之下，发丝垂至水洼之中。她低垂着眼帘，指甲嵌入泥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道尖细的声音悠悠响起，雷光映亮四野。


    「兹闻颜氏颜相世笃忠贞，教有方义。人伦之始，莫重于婚姻。兹有崇王，四皇子凌之寒韬略夙裕，克襄王事。颜氏之女颜元妤品貌端妍，温婉淑德，系出名门，年已及笄。今朕躬闻之甚悦，特旨赐婚，将颜氏庶女许配于崇王为妻。责成礼部与钦天监共择吉日，备礼完婚。望汝二人琴瑟和鸣，夫义妇顺。尔其钦哉！钦此。」


    一声落下。


    颜屹颤着双手，抬手接过圣旨。


    颜元妤怔然望着那道黄卷，模糊的视线中缓缓浮现出少年眉眼含笑的模样。


    他抬手环住她的腰，月辉倾洒至他肩头。他垂下眼帘望向怀中之人，缱绻的眸波映于迷蒙的月色之下。


    他缓缓贴至她耳畔，温热的鼻息扑至她的颈侧。


    他说，


    “阿妤，做我的皇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