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


    颜元妤提裙起身，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她凝眸望着凄迷的雨幕，视线渐渐模糊。


    眩晕之感袭入脑中，颜元妤顿觉四肢无力，倏然向后倒去，泥泞染黄衣摆。


    雨滴骤然滞于空中，四野阒寂。她意识混沌，缓缓阖上双眼晕了过去。


    她忆起了前生那场雨。


    嘉观十二年，秋雨潇潇。


    颜元妤手执纸伞，凝视着立于眼前的凌之寒。她行至他跟前，泪水洇湿长睫。


    凌之寒缓缓抬手，为她擦去眼尾的残泪。他望着她氤氲的双眸，倏然提唇一笑，眸波缱绻温柔：“阿妤，不必忧心。待我凯旋，我便迎你入东宫。你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颜元妤手中的纸伞忽掉落至地，她紧紧拥着凌之寒，清泪沾湿他之衣襟。


    凌之寒垂下眼帘望向怀中之人，唇角的笑意更深。他低头于她额上落下一吻，转身提步离去。


    颜元妤立于原地望着凌之寒渐渐模糊的身影，泪水盈满眼眶。


    凌之寒离去后的每一日，颜元妤都会行至城门之前，凝眸望向城外，盼望着他归来的身影。


    秋雨淅淅沥沥，残花纷纷凋败，落至泥泞之中。秋风萧瑟，裹挟雨丝吹入。


    颜元妤凝眸望着城外之时，身后倏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二小姐，你可知四弟他为何娶你？”


    凌清远望着颜元妤的背影，握着纸伞的那双手微微一颤。他垂眸瞥了眼手中卷轴，眸底浮出一抹讥讽之色。


    颜元妤的背脊骤然一僵，神情倏然凝滞。她攥了攥裙角，垂下眼帘缄默良久。


    “二小姐，可还记得那场冬宴？”


    凌清远抬起眼帘，眉尾微微一挑，缓缓启唇。


    颜元妤微微点了点头，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怅然，转身望向凌清远。


    “我手中所握卷轴，是重臣平生政绩。”凌清远抬手将卷轴递至颜元妤眼前，雨丝落至其上。他顿了顿，声中藏着几分讥讽：“以及，重臣之女的案牍。”


    “他需要颜氏之势，为他所用。而你胆怯懦弱，可被他掌控。”


    凌清远望着颜元妤眼尾滑落的泪滴，悬于空中的手微微一颤。他垂下眼帘，雨丝沾湿衣襟。


    雷声沉闷，雷光映亮四野。


    颜元妤抬手接过卷轴，提步缓缓离去。


    她怔然行于雨幕之中，裙摆沾染黄泥。雨滴顺着伞沿缓缓滴落，雨意冷沁。


    颜元妤握着纸伞的那双手渐渐变得冰凉，她加大手中力道紧紧握着伞柄，额前的青筋赫然凸起。


    雨下三月，秋霜覆枝。


    秋雨夹杂着霜花缓缓飘落至地，覆霜的青枝微微弯曲。大雁于晦暗的苍穹之中振翅，雁鸣不绝。


    凌之寒骑马归来，银纹甲胄肩甲高翘，其上沾染残血。进宫传讯后，他忙解甲归府，掩去周身的血腥之味。


    他知道，她会生忧。


    “阿妤。”


    凌之寒的唇角缓缓蔓延出一抹浅笑，他跑上前拥住颜元妤，熟悉的芷香倏然扑至鼻中。


    颜元妤垂于身侧的双手倏然一颤，她抬手推开凌之寒，眼尾渐渐泛起一抹红：“你，为何娶我？”


    凌之寒的双眸倏然一滞，他凝视着颜元妤，几次启唇却终是缄默不言。


    颜元妤垂下眼帘轻轻一哂，她缓缓抬手，霜花落至其上。再次抬眸时，一行清泪倏然滚落。


    两双氤氲的眼眸相互凝视。


    凌之寒的双手紧攥成拳，他提步走至颜元妤身前，倏然抬手捧住她的脸颊，于她唇上落下一吻。


    霜花翩然飘落，落至二人的墨发之上。


    “颜元妤。”


    凌之寒紧紧扣住颜元妤的双肩，一双朦胧的眼眸落至颜元妤的眼帘。


    “我起初娶你，是因你胆怯懦弱易于掌控。然，我却在你的怯弱之中悄然生情。”


    “你怯弱胆小，可却在女子被欺之时毅然挺身而出。你软弱生怯，可却在我负伤之时拿起银剑护我无虞。”


    “我愿以我一生，解怨释结。”


    凌之寒抬手轻轻拭去颜元妤眼尾的泪水，热泪洇湿他之掌心。他凝眸望向颜元妤，长睫轻颤。


    颜元妤抬眸望着凌之寒，双颊之上缓缓浮出一抹绯红。她抬手掸去凌之寒肩上的霜花，拭去他眼尾的残泪。


    秋风渐起，残花飘落。


    凌之寒眉宇含笑，垂下眼帘望着颜元妤潋滟的眸波。他抬手环住她的腰，轻轻阖眼。


    一吻落于颜元妤额前。


    颜元妤拥住凌之寒，霜花落于她之睫毛。她轻轻颤着长睫，双颊浮出一抹绯粉。


    一吻落至颜元妤双唇。


    温热的鼻息扑至颜元妤脸颊，她缓缓阖眼，启唇迎上凌之寒的吻。


    天地寂白。


    霜雪覆满瓦檐，漫天飞霜飘落，青枝颓败掉落至地。


    嘉观十二年，初冬。


    护城河凝滞，霜雪飘落其上，渐渐结成一层白冰。红檐悬霜，素雪缓缓飘落至玉阶之上。


    凌之寒与颜元妤双手紧握，一步一步行至东宫。


    那夜，霜雪翩然。


    凌之寒缓缓解开颜元妤的衣带，他俯身吻至颜元妤的额间，垂着眼帘望着她绯红的双颊。


    颜元妤凝眸望向凌之寒，唇角缓缓浮出一抹浅笑。她娇羞地埋入凌之寒怀中，鼻息扑至他之颈侧。


    凌之寒倏然抬手扣住颜元妤的十指，吻至她之红唇之上。他低垂着眼睫，鸦羽投出小片阴影。


    颜元妤抬手拥住凌之寒的后脊，指尖缓缓划过他之背脊，留下小片红印。她之鼻息愈重，缓缓传入凌之寒耳中。


    “阿妤。”


    凌之寒贴至颜元妤的耳侧，声线低沉。


    他紧紧拥着怀中之人，垂眸望着她渐渐迷离的双眸。他将她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垂首吻上她微微抿起的唇。


    霜雪飘舞之影映于窗纱之上，烛火微微摇曳。红帐缓缓晃动着，一室旖旎。


    雪落青砖。


    颜元妤昱日起身之时，顿觉腰间酸痛。她怔然望向镜中的自己，颈间一片青紫。


    凌之寒为她披上长氅，牵起她的手行至殿外。他抬手揽过她的肩，与她一同立于雪幕之中赏雪。


    “阿妤，三日后我要出征。”


    凌之寒垂下眼帘望着颜元妤，揽着她的那双手不觉加大了些力道。


    颜元妤神情一怔，转眸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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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之寒。她扯起唇角微微一笑，淡淡点了点头。


    凌之寒一去，便是三个月。


    飞沙漫天。


    凌之寒凝眸立于黄沙之上，霜雪落至他身。他凝视着飞沙尽头的雪山，唇角缓缓浮出一抹浅笑。


    “殿下，太子妃来信。”


    仲渊跪于凌之寒身前，残血染红银甲。


    凌之寒一怔，忙抬手接过。手上嫣血染红黄纸，他低垂着眼帘，倏然轻笑出声。


    他们有孩子了。


    凌之寒转身行至帐营之中，擦干掌心的嫣血，提笔回信。


    一笔将落于黄纸，营外骤然传来马嘶之声。马蹄疾行之声愈近，脚下黄沙微微震颤。


    凌之寒握笔的手倏然一顿，他快步行至营外，抬眸望向远处四起的飞沙浓烟，眸波骤然凝滞。


    “敌军来犯，随我出征！”


    凌之寒提剑一挥，提步跃至马背之上。战马踏过，飞烟与霜雪飘于风中。


    置于营中的那张信纸倏然随风飞起，缓缓落至火盆之中。须臾间，黄纸烧成灰烬。


    素雪落满京城，铁骑踏过，悲讯传入。


    太子战败，尸骨无寻。


    霜雪覆至红檐青砖，颜元妤握着银针的那双手倏然一颤。银针顿时扎进指腹，她微微蹙了蹙眉。


    一行清泪倏然滚落。


    她不信。


    漫天霜雪落至颜元妤的墨发之上，她怔然立于殿门之前，双唇苍白无色。她缓缓躬身，呼吸窒于喉头，口中倏然呕出大片嫣红。


    霜雪窸窣，嫣血染红素雪。


    颜元妤缓缓倒于霜雪之中，渐阖双眼。


    雷声沉闷，一道雷光倏然映亮阒寂的四野。


    颜元妤倏然睁开双眼，额角冷汗淋漓。她转眸打量着四周，缓缓自前世之景中抽离。


    秋绮忙拿起手帕为颜元妤擦去额角的汗珠，她摸了摸颜元妤的额头，心中松了口气：“小姐，您昏睡三日，终于醒了。”


    颜元妤的心中骤然一紧。


    秋绮垂手端起一碗汤药，眉心微微蹙起：“崇王殿下已准备出征东翊。”


    颜元妤倏然抬起眼帘望向秋绮，余光瞥见窗外的一缕晨光。她抬起汤药一饮而尽，起身下榻：“为我宽衣，速去城门。”


    秋绮神情微滞，眸中骤然泛出一抹惑色。她行至颜元妤身前，为其宽衣。


    春雨渐愈变小，檐角的雨珠缓缓滴落。嫣花覆水低垂，青枝微微弯曲，雨后的潮湿之气缓缓蔓延。


    颜元妤垂眸坐于轿中，春风吹起轿帘，她之发丝随风扬起。四轮碾过泥泞，倏然急停。


    城门之下，铁骑欲行。


    颜元妤立于城门之前，凝眸望着坐于马背之上的那道身影，眸波倏然氤氲。她提步跑去，春风不断自她之耳畔略过。


    春雨忽停。


    凌之寒倏然回眸望向身后，眸底映出颜元妤朝他飞奔而来的身影。眸波骤然凝固，他提唇微微一笑。


    二人凝眸立于城门之下，衣角飘然。


    颜元妤缓缓抬手，掸去凌之寒肩上的灰尘。她抬眸望向凌之寒，提唇浅笑。


    “凌之寒，我想当你的崇王妃。”


    这一世，便让她利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