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闹府争产 折衷定约
作品:《浮灯照夜行》 沈府朱漆大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时,西洋钟刚敲过两下。
一群穿着粗布棉袄、裹着头巾的乡人涌进来,为首的妇人梳着油亮的发髻,插着支银簪,进门就拍着大腿喊:“沈敬尧!你爹刚走你就欺负你周姨?我哥在天有灵,能饶了你?”
她,是沈重山的妹妹,沈家小姑。
在她身后跟着的周姨,手里紧紧攥着块皱巴巴的红绸帕子——那是当年在绍兴祠堂拜堂时用的,边角都磨出了毛。
周姨一进门就往地上跪,哭嚎着往灵堂方向爬:“重山啊!你看看你这儿子!我伺候你爹娘到闭眼,把敬安、敬兰拉扯大,你倒好,在上海娶小老婆,现在她的儿子还要把我们娘儿仨往死里逼啊!”
沈敬尧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雪茄捏得变了形:“你胡说什么!我妈是明媒正娶的林小姐,你才是……”
“呸!”沈家小姑冲上来指着他鼻子骂,“明媒正娶?我哥跟周嫂子在祠堂拜过天地,祖宗牌位前磕过头,我爹娘亲手给周嫂子戴的银镯子!你那妈?不过是我哥在上海找的外室!当年要不是她家里有钱,我哥能让她进门?现在倒好,她儿子还想吞了沈家的布坊,没门!”
江若霖上前一步,手里攥着《中华民国民法》,刚要开口:“沈小姑,按民国《亲属编》,沈重山先生与林小姐在法租界教堂登记结婚,属于合法配偶,周姨……”
“什么编不编的!我听不懂!”周姨猛地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我只知道,我十八岁嫁进沈家,给公婆端了十年洗脚水,重山走的时候,我还在老家给他守孝!他那个上海老婆,见过公婆一面吗?敬安是沈家的长子,按老规矩,祖产就得归长子!布坊是沈家的,不是她林家的!”
沈小姑立刻帮腔,拉着旁边几个乡人作证:“是啊!当年我哥带周嫂子回村,全村人都喝了喜酒!我娘还说,周嫂子是我们沈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那林小姐,就是个填房!现在她儿子想把布坊据为己有,是要让沈家断根啊!”
乡人们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喊“没天理”“欺负孤儿寡母”,客厅里顿时乱成一团。
江若霖试图解释“婚前财产”“合法婚姻登记”,可话刚说一半,就被周姨的哭喊声盖过:“我才不管它什么法!我只知道我伺候了沈家一辈子,现在连口饭都快要吃不上了!你沈敬尧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布坊分敬安一半,不然我就去外滩跪着喊冤,让全上海都知道你是个不孝子!”
沈敬尧的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急:“你简直不可理喻!布坊是我妈的嫁妆,跟沈家没关系!”
“嫁妆?我哥没给她钱?没帮她管布坊?现在倒好,成她自己的了?”沈小姑冷笑,凑到周姨耳边低声说,“嫂子,你千万别松口!他要是不分,咱们就去报社闹,说我哥抛妻弃子,他还欺负兄长!城里人最讲脸面,看他沈敬尧以后还想不想在上海滩混了?!”
周姨眼睛一亮,哭声更大了,抱着柱子不肯撒手:“我不活了!沈重山你这个陈世美,你儿子还这么狠心……”
江若霖看着眼前的闹剧,心里清楚——跟周姨**律条文是白费功夫,她认的是“祠堂拜堂”“公婆认可”的老规矩,沈小姑要的是老家亲戚的面子,还想从周姨的好处里分一杯羹。
硬来只会让舆论更糟,毕竟“欺负孤儿寡母”的帽子扣下来,沈敬尧就算占理,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拉过沈敬尧,压低声音:“沈少爷,先稳住她们。周姨要的是‘正房’的名分和实际好处,小姑子要的是老家的脸面。咱们退一步——布坊还是你的,但给周姨的赡养费加两千,让沈敬安去布坊管账,算正式伙计,每月发月钱。再跟她们说,以后老家有难处,布坊能帮就帮,给足她们面子。”
沈敬尧咬着牙,盯着还在哭嚎的周姨,最终点了头:“行!但丑话说在前头,布坊是我妈的,谁也别想动!敬安去布坊可以,要是敢搞鬼,我立马让他走!”
江若霖转身走到周姨面前,放缓了语气:“周姨,沈少爷说了,布坊虽然是林小姐的陪嫁,但沈敬安也是沈家的孩子,能去布坊学手艺,以后每月有月钱,总比在外头找活稳当。另外,给您的赡养费加两千,一共是一万银元,再把静安寺附近的那套洋房给您,您和敬安、敬兰安心住,不用再回老家挤房子住。”
周姨哭声顿了顿,偷偷看了眼沈小姑。
沈小姑立刻凑过来,小声问:“那敬安以后能管布坊的事不?老家要是来人,能不能在布坊拿点布料?”
“敬安好好学,以后肯定能管账。”江若霖答得干脆,“老家来人要布料,按成本价算,布坊不亏就行。”
沈小姑觉得也还行,便拉了拉周姨的胳膊:“嫂子,差不多了。敬安有活干,咱们有房子有钱,以后在上海也能抬头做人了。再闹下去,反倒让人家笑话。”
周姨擦了擦眼泪,盯着江若霖:“真能给一万?房子真归我?”
“白纸黑字写在协议上,明天就让管家办手续。”江若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指着条款念给她听,“您看,‘沈敬尧自愿拨付赡养费一万银元,静安寺路房产一套归周姨所有,沈敬安入职沈氏布坊任账房学徒,月钱二十银元’——这些都写清楚了。”
周姨接过协议,虽然不认字,却让沈小姑念了两遍,确认没坑自己,才颤巍巍地签了字。
沈小姑在旁边看着,嘴角偷偷勾了勾——周姨拿了好处,以后老家再要些布料、银元,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签完字,周姨被沈小姑扶起来,临走前还不忘瞪沈敬尧一眼:“以后好好待敬安,不然我还来闹!”
沈敬尧没理她,看着满客厅的狼藉,对江若霖苦笑:“这哪是分遗产,简直是打了场仗。”
江若霖收起协议,指尖沾了点墨:“乱世里的公道,本就不是只靠法条。得先让她们看到切实的好处,再给足脸面,才能息事宁人。”
西洋钟又敲了一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府的这场风波,终究是在法律的底线和人情的让步里,勉强画了个句号,就是不知道吴秘书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