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禾往村民指的那处裂缝里看了一眼，后背顿时一凉。


    只见里头一串粘稠的褐色东西，看着有点像蜂巢，林青禾接过村民手里的长棍子，伸进去拨开上面那层泡沫状的粘液，差点没被里面的东西恶心的吐出来。


    密密麻麻的颗粒状，好像泥土本身溃烂化脓了一般，看着实在令人不适。


    林青禾把木棍还回去，拼命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这东西多吗？”


    村民摇摇头，“不晓得，方才翻田的时候瞧见的，怪吓人的。”


    昨天大家都忙着挖红薯，一面高兴一面警惕，根本没注意到藏在土里的这些虫卵。


    村民看了眼林青禾的脸色，有些紧张，“青禾，这是啥，要紧不？”


    林青禾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立刻召集所有人来，翻找土里的虫卵，非常要紧。”


    “啊？”村民大惊，“要紧啊。”


    土里长虫子不是挺平常的事儿么？


    村民心里奇怪，但看了眼林青禾的脸色，还是没敢说，答应着就走了。


    吴老三此时也看清了土里的虫卵，第一眼他只是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恶心，但脑子里过了一下便觉得不对。


    “这是蝗虫？”


    林青禾：“吴大哥认识？”


    吴老三：“先前押镖去了一趟北边，他们当时也和咱们这儿一样，旱的厉害，土里就长过这种东西。”


    林青禾：“然后就发生了蝗灾？”


    吴老三：“东家竟然知道？”


    林青禾点头，“我也是听人说的。”


    对他的见多识广吴老三丝毫不觉得奇怪，只问：“东家打算怎么做？”


    林青禾：“先和村长说一声吧。”


    他也不知道这边的人对蝗虫的认知是怎样的，要是全然不了解倒还算好，就怕……


    很快田边就围了一大群人，除了在林家看管红薯的几人，基本和红薯田相关的都来了。


    林青禾还让人把村长请了过来。


    大家一看村长来了，马上呼啦啦又跟来了一群，此刻都在边上窃窃私语。


    听说禾哥儿收了好些红薯，怎么这个脸色，难不成出了啥事儿？


    该不是红薯叫人偷了吧？


    这会儿围观的那些人都是看热闹的态度，完全没想到事情还和自己有关。


    这会儿已经又翻了几道裂缝，又找出了一串蝗虫卵，这串比方才那串还恶心，看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村长弯腰往里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道：“这玩意儿叫蝗虫，咱们这儿旱的不多，不常见，北边要常见一些。”


    林青禾皱眉，“村长知道？那村长可知道这东西变成蝗虫以后会吃掉庄稼？”


    村长无奈道：“知道啊，不过这东西是天灾，就同现在的旱灾一样，是老天爷降罚，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林青禾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村长，”林青禾严肃道：“眼下这些蝗虫还是虫卵，只要咱们翻掘土地，把它们找出来摧毁，那么蝗灾就能控制，咱们的庄稼也能保住。”


    村长立刻摇头，“绝对不成，这虫既然是天降的神罚，那便不是我等凡人能灭的，一旦咱们动手，必定会招来更严重的天罚，不成，绝对不成。”


    林青禾气道：“多灭掉一点，就能多保住一部分庄稼，村长，眼下就是灭蝗最好的时机，难道你要眼睁睁地错过吗？”


    村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头，“不成啊，老天爷正在气头上，咱们可不能火上浇油啊。”


    林青禾：“……”


    周围人已经听明白了，那些包下红薯田的人一时还不敢说话，倒是其他村民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他们本来就因为红薯的事记恨林青禾，这会儿当然不可能站在他这边。


    “青禾啊，我们知道你有本事，但你也不能连村长的话都不听吧？”


    “是啊，小小年纪就敢这么和村长说话，胆子也忒大了。”


    “人家有本事呗，你要有本事你也能。”


    “亏的村长还这么护着他。”


    “收了点红薯都不晓得自个儿姓啥了，小心把那帮匪徒招来给你抢个一干二净。”


    村长皱眉，“胡说八道什么呢？”


    “村长，你怎么还护着他啊？”


    村长没好气道：“青禾也是为了咱们的庄稼着想，哪像你们，巴不得流民和匪徒把咱们村子占了是吧？”


    那些人不说话了。


    罗满仓打圆场道：“天这么冷，站在田埂上说话也不怕呛了风，爹，青禾，咱家里说去吧。”


    说着就给林青禾使了个眼色。


    林青禾是小辈，这个台阶自然该他来搭，“是啊村长，去我家吧，尝尝我刚收的红薯去，满仓叔，把秋菊婶子田阿奶她们也都请来，还有小满，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好好好。”罗满仓一面答应着，一面把他爹拉走。


    吴老三落后一步，交代田里的人把虫卵都掘出来。


    “吴老弟，掘出来然后呢？”


    吴老三想了想，“先晒一晒吧。”


    直接晒死。


    “啊？这不好吧，村长说这是神罚啊。”


    吴老三：“你们只是把它们翻出来晒晒而已，又没伤着它们，有什么问题？”


    村长一想好像是这样，便点了点头。


    吴老三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道：“那你们先忙，我回去了。”


    他回去的时候家里红薯已经烤上了，没一会儿杨秋菊和田阿奶也带着小满来了。


    等林青禾和她们聊完，吴老三走过去说了几句话。


    林青禾点点头，“晒也是个法子，先这么着吧，我再劝劝村长。”


    说到这里他就又急又气，村长这个老顽固认定了蝗虫是天罚，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方才进门的时候两人差点又吵起来。


    吴老三：“东家，劝完了村长还有县里呢，还有周边好些村子，所以光劝没用，你得想个法子啊。”


    林青禾叹气，他当然知道，可眼下他连一个村长都劝不下来呢。


    虽说南边应该不太能形成北边那种恐怖的蝗灾，但林青禾也不敢赌，万一呢？毕竟他都穿越到一个史书上没记载过的时代来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


    过会儿见村长吃烤红薯吃的高兴，林青禾又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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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


    村长头疼道：“你别劝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林青禾：“……”


    见他着急，村长多少也有点不忍心，压低声音道：“老天爷要是加重降罚，我一个小小的村长担不起啊。”


    林青禾明白了，他不是不担心庄稼，只是怕大家把责任归到他头上，甚至于上面的官老爷知道了也要抓他。


    做多错多，还不如不做。


    林青禾没办法，只能先叫人把他那十亩田翻一遍，让日光先杀死一波。


    但光这十亩田是没用的。


    林青禾急的一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一直煎熬到半夜，耳边突然听见吴老三在窗边叫他。


    林青禾爬起来仔细听了听才发现不是错觉，吴老三真在说话。


    “东家，你醒了吗，有个小孩来找你。”


    林青禾有些疑惑，小孩？怎么会有小孩来找他？


    他穿好衣裳出来，吴老三告诉他那个小孩说自己叫石头。


    林青禾失笑，“叫他进来。”


    石头瞧着又长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一些，再不是当初刚认识那会儿瘦巴巴的小毛头了。


    林青禾坐在床上，冲站在门口迟疑的人招了招手，“进来啊。”


    石头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复杂。


    林青禾只好过去拉他，“外头不冷吗，杵在门口干啥呢？”


    石头身上的衣裳很薄，还打着很多补丁，一看就知道十分不保暖。


    林青禾从自己包袱里取出一件棉袄来，“你穿这个。”


    石头摇摇头，在门边拉了个小凳子坐下了，不肯往床边走。


    林青禾叫了他一声，他也不动。


    林青禾只好道：“那你把门关上吧，太冷了。”


    石头起身把门关上，然后又坐回了小凳子上。


    林青禾觉得好笑，“离那么远做什么，我能吃了你吗？”


    石头顿时红了脸，低着头有点不敢看林青禾。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门关上以后更明显了，他偷摸嗅了嗅，然后脸更红了。


    夜色中林青禾看不清他的脸，只当他和自己许久不见有些生疏了，便把棉袄丢了过去，“你快穿上。”


    石头伸手稳稳接过，不让棉袄掉在地上，“我有衣裳的。”


    “你那个太薄了，不成。”


    石头摸了摸那件棉袄，“这是你穿过的吗？”


    林青禾嗯了一声，生怕石头还要拒绝还解释道：“我穿了有阵子了，上头还有两个补丁呢，你穿正好，不显眼。”


    话刚说完，石头已经把棉袄穿上了。


    林青禾先前比他要高一些，棉袄又刻意地做大了些，所以石头穿着倒是正好合适。


    见他穿上了，林青禾便重新坐回床上，关切道：“这段时间过的很苦吧，三儿在我那儿挺好的，这回回来她还想跟着来呢，路上不安生我就没带她。”


    石头嗯了一声，慢慢地说了点自己和爹的事情，把坏的部分全部省略掉了。


    林青禾不知不觉躺了回去，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只模糊记得睡着前说了句叫石头带红薯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