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桥断》 “你看看你看看,妹妹这么听话,你不准凶她了啊。”
魏怀把魏述挡在身后,她的小手紧紧抓住哥哥的裤子。
“……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吧?你手是有多长?还管上我们家的事了?”
魏怀的几句话吸引人鬼鬼祟祟地往里看,赵婶把一个年轻人推开,站在门口,活着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去去去,都走开啊,不许看啊。”
她等着外面的人离开了,自己也进去看看。侧身滑进门内,落上了锁。
现在魏怀家里还有六个人——魏怀、魏述、东方成、赵婶、那小孩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
见他们还是剑拔弩张,赵婶跑过去打圆场。
“哎呀,一群年轻的小伙子,有什么事好好坐下来谈啊。”
东方成听他妈的话扯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招呼高高瘦瘦的那个也坐下,最后对着他妈说:“妈,你先把小述妹妹带出去,我们有话要和魏怀说。”
魏怀不好不给长辈面子,坐回原位。
“警告你啊,有话好好说,真动起手来我可是应该的都拉不住。”
“怎么可能,拉不动我还拉不动他吗?”东方成往魏怀那扬下巴,“他和小述妹妹可是一个月没吃上好的了。”
赵婶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东方成坐不住,过去耳语几句劝住了她,让她拉着魏述先去他家。
赵婶把魏述抱在怀里,又看见这里还有一个人,开口问他:“唉,看你在他家门口好几天了,现在要在里面吗?”
那小孩不张嘴,眼神偷偷往魏怀处瞟。
魏怀见赵婶没出去也没动静,一看是因为这“看门狗”,顿时心情又不好了。
“滚出去。”
他跟着赵婶一起出去了,还给门关好了。
屋里人少了一半,那个高高瘦瘦的人还喘着气,东方成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魏怀也没有解释的样子。
“行,都不说话是吧,我来说。”
东方成拍拍桌子,脑袋先转向魏怀,“尤子和我说你…你……”他没想好措辞,退学是万万不能说的,结结巴巴也说不出其他的来。
那哥们叫陈尤,他爹本来望子成龙,奈何登户口的笔没油,龙变成了尤,但不只少了一点。
孩子长得有点着急,明明说和魏怀同一年出生,长相倒是和大他三岁的东方成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和魏怀同一个班。
魏怀兄妹吃包子吵架就是因为他跑上来了,随便带来魏怀收拾东西走人的消息。
他现在终于能说话了,深呼吸一下,斟酌着开始进入正题。
“魏怀,你收拾东西干嘛?”
魏怀没觉得他会这么单刀直入,没准备答案,开始乱编。
“没什么,又要搬走而已。”
“胡说!”这次是东方成忍不住了,“阿姨都没有出现过,你家座机更是没收到过电话!”
魏怀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带了点脾气,“关你什么事啊?”
“就算我们只认识了两个月,那就不是朋友了吗?”东方成站起来,开始打感情牌。
“我说不是朋友你能怎么办?”魏怀知道他什么性格,拒绝了他的感情牌。
魏怀和东方成又对上了。
陈尤拉架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最后选择了拿着刀子捅魏怀,魏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话怎么难听,确实让他败下阵来。
陈尤说:“魏怀,是不是,”
“阿姨出事了?”
东方成显然没往这方面想,呆愣一瞬,在指责他别乱猜的路上看见魏怀坐在那里,吞咽口水却不说话。
他真的信魏怀说的“阿姨出门有事”了。
现在的场景动摇着他的意志,他是不是态度不好,是不是有点太意气了?
魏怀还是没说话,门外有人替他回答了。
“阿姨……出事了。”
那小孩听见了全程,还知道事情的经过。
魏怀直接略过他们两个,冲出来拉着他的衣领,眼眶通红。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她根本不会去那里,也不会到现在都是‘失踪’!”
那小孩知道,魏怀失去母亲有他的原因,嘴里没有反驳,反而蹦出来一句“对不起。”
他的身板比魏怀矮了许多,如果没有记错,他在那个村子里过了十岁生日。
魏怀大他五岁。
他以后一定要感谢魏远荣女士教育有方,不然他小小年纪就会挨一巴掌然后右耳失聪。
也要谢谢东方成还有陈尤,他们两个一个人拉魏怀,一个人把他扯远点。
陈尤靠近他,先叹口气再问他:“你有名字吗?”
他又不说话了。
陈尤忍不住叹气,一声接一声。
在她们准备长叹的时候,那小孩张嘴了。
他说:“……我叫陆洵。”
陈尤还是把那口气叹了。远眺看见赵婶把魏述送回去,然后拉着儿子回自己家。
他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办,但是他可以去东方成家里。
“唉。”
于是转身向东方成家走去。
没人管陆洵,他猜那个“尤子”都不知道陆是哪个陆,洵是哪个洵。
也没人说他不能继续当看门狗,所以他又回到魏怀家边上,找了个角落,贴着墙滑到地上了。
魏怀把魏述接回来,接人前明显整理了自己,至少让魏述看不出来他哭过。实则不整理魏述也不会盯着他看。
其实他们过得并不好,筒子楼只有一厅二室。魏远荣女士的房间魏怀再也没有进去过,他把自己的床换了套被子床单,让给魏述睡了,自己凑合着睡沙发。
沙发前摆着茶几,闹钟被转移到这里,魏怀盯着它几秒。他在这期间思考了取消闹钟还是不取消。
秒针咔嚓咔嚓路过一个个时间,魏述打了个哈欠,她平时九点起床,现在才七点钟过一会。
最后还是没动,他让魏述去睡会回笼觉,自己躺着沙发上沉思。
南方的天气总潮湿,屋顶的墙皮快和水泥脱落,要掉不掉。蜘蛛在上面悬了丝,窗户开着就有风灌进来,蜘蛛丝上缠绕着灰尘,风带着它们一起摇晃。
魏怀用胳膊当枕头睡下,双腿交叠,说是回笼觉其实眼睛都没闭上。
要去把那个房间收拾一下吗?
去吗?
不去吗?
好像两个月之前,他不用每天都做选择题,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不亚于哈姆雷特的问题——
生存还是毁灭。
穿堂风吹到了头,屋里只剩下秒针跳转到嘀嗒,要不是眼睛还在睁闭,别人看见他都会觉得他睡了。
在下一阵风吹来前,魏怀决定收拾那间屋子,自己老睡沙发天天起床都腰酸背痛,一个月里还有几天不是从沙发上起来的,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刚刚躺一会都觉得不舒服,没有胳膊压着下面的枕头的话,枕头就完成屋内一日游了。
“我以后怎么办?”
他家里算不上有存款,不工作勉强可以支撑两个人生活三年。但那只是生活,自己退学可以,魏述不可能不上学。
如果上学,可能只够一年。
蜘蛛丝随着风飘向屋内,魏怀脑子里又调了主题。
“……我真的不上学了吗?”
他没来得及思考更多,这次的风比上次更凉,把他吹回现实。
不上就不上吧,旁边都没人上学呢。
他关了窗户,站在房间口,他没有勇气推动它。关节几次三番弯曲,没有一次落在把手上。
在原地罚站了几分钟,魏怀毅然决然地……捞起钥匙出去了,他觉得风能把他吹清醒一点。
骑上车了也不知道去哪,他平时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不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当然不用管其他的。
料峭的风把他吹到了一家花店旁边,一般情况下花瓶里总是也不知名花草。店招牌旁边是一束白色的百合,他用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那个特别小的纸片。
他看见了,字真的很小,要微微眯眼才能看见。
兴许是他停留的时间过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她穿着花店的服饰,围裙上写着“折枝”。
她问:“小朋友,你要买花吗?很便宜的。”
“……不用了,我就看看。”说完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花店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墓园,但是普通人买不起,家人也多半选择落叶归根,这里很空。
魏怀路过,往里面看了一眼,墓碑前纯白的百合好像刺到了他的眼,视线就被立马收回。
思维却不像视线一样容易收回,墓园中心是几株柏枝,空余的位置比较多。
他想把魏远荣女士的衣冠冢安在那里的最角落,因为那里有一株梨花,白色的梨花脱落的时候就当她来过,自己也不要准备花了。
但那也是以后来祭奠的事了。
像是突然接手了大脑控制权,他自嘲地笑了。
都不知道有没有钱给她置办墓地呢。
但是他现在有一点勇气去那个房间了,墓园都看了,别说一个房间了。
墓园在过去就要进入郊区,市郊外有一条河,上面四通八达的架着桥。有点多,每一架距离都相隔较远,便不显得拥挤。
再顺着路走可能中午都回不了家,魏怀没打算再往下走,魏述说不定起床了还在找吃食呢。
料峭的风终于有了转暖的预兆,魏怀松开外套的拉链,在衣服口袋翻翻找找。
单车中途停了几次,终于到家,他脱了外套,接了点水。
他拿着笔在纸片上写下几个字,速度快得出奇,自己欣赏了一番,心里评价到:龙飞凤舞,还挺好看。
他把冰箱里冻了几天的白菜拿了出来,准备尝试“新菜品”。
魏述起床走到客厅,茶几上是之前被藏起来的花瓶,现在里面插了两只花,瓶底压着纸片,魏述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字,她跑去查哥哥留下来的字典。
好像是这么读的——白百合:灵魂的纯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