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戏真做

作品:《与宿敌同眠

    那枚金铃,沈玦最终没有强塞给她,而是自顾自地收进了袖中。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或者说,他用他那套纨绔的说辞,给出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林锦没有再追问。


    有些窗户纸,捅破了,便是万丈深渊。


    至少在查清拜火古教和几桩大案之前,她需要维持这表面的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沈玦依旧逃学、听曲,变着法子在她面前晃悠,仿佛那晚巷中那个身手狠厉、眼神幽深的少年从未存在过。


    只是,他待她,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胡搅蛮缠依旧,但那层浮夸之下,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观察。


    林锦则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案件中。


    根据金铃和那奇异香灰的线索,结合师门传来的关于拜火古教的信息,她锁定了几个可能与西南有往来的商队和镖局,暗中调查。


    同时,对府衙内部可能存在的“内鬼”,也开始了秘密排查。


    这日,沈老爷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回来了。


    当晚便设了家宴,席间,他看着林锦,又看看一旁没个正形、只顾着挑鱼刺的沈玦,叹了口气。


    “阿锦啊,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沈老爷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慈爱,“玦儿顽劣,多亏有你管束。”


    “沈伯伯言重了,分内之事。”她垂眸应道。


    沈玦在一旁哼哼:“爹,到底谁是你亲生的?我怎么觉得你疼她比疼我多?”


    “你若有阿锦一半懂事,我做梦都能笑醒!”沈老爷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林锦,神色略显凝重,“阿锦,你查的案子,我略有耳闻。江州近来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凡事定要小心。”


    她点头称是。


    沈老爷沉吟片刻,忽然道:“这婚约呢,本是希望你能约束玦儿,让他收收心。如今看来,这混小子虽不成器,但对你也算……有所不同。”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看,不如择个吉日,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成了家,或许他能稳重些。”


    “噗!咳咳咳!”沈玦一口汤呛住,咳得满脸通红,瞪大了眼睛看他爹,“爹!你开玩笑吧?这么突然?”


    林锦也是一怔。虽知有此婚约,但骤然提及成婚,仍觉突兀。


    沈老爷态度坚决:“此事我已决定。下月初八便是好日子,就这么定了!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沈玦跳起来反对,各种理由层出不穷,什么“年纪尚小”、“还未玩够”、“配不上林女侠”云云,却被沈老爷一句“父母之命不可违”堵了回去。


    他气呼呼地坐下,偷偷拿眼瞟林锦,眼神复杂,有慌乱,有抵触,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紧张。


    林锦本欲开口,但转念一想。


    嫁入沈家,或许能更方便地调查沈玦,调查可能与沈家有关的线索。


    这桩婚事,于公于私,似乎都成了一个无法回避,甚至可以利用的节点。


    “全凭沈伯伯做主。”她平静地说。


    沈玦猛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沈府上下开始忙碌,张灯结彩,筹备婚仪。


    江州城皆知纨绔少爷要娶那位冷若冰霜的官家侠女,成了街头巷尾最大的谈资。


    整个过程,沈玦都表现得极其抗拒又无可奈何,变着法子想拖延或取消,但在沈老爷的强硬和林锦的“配合”下,他的所有小动作都徒劳无功。


    终于,到了初八。


    红烛高燃,宾客盈门。


    林锦穿着繁复的嫁衣,顶着沉重的凤冠,与一身大红喜服,却绷着脸的沈玦,完成了所有繁琐的礼仪。


    直到被送入洞房,喧嚣隔绝,只剩下他们两人。


    房间里红彤彤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烛气息。


    沈玦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她。


    林锦自行揭了盖头,取下凤冠,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


    他像是被她的动作惊到,猛地看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耳根却悄悄红了。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与平日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样子判若两人,林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逗弄一下他,能缓解这诡异的气氛,也能……试探出些什么。


    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去,手指有些抖。


    “喝了吧。”她淡淡道,率先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


    他看着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也仰头灌了下去,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脸颊更红了。


    她放下酒杯,走近他一步。他立刻警惕地后退,后背几乎抵上屏风。


    “你……你干嘛?”他声音都有些变调。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紧绷的俊脸和闪烁的眼神,故意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那句排练已久的话:


    “沈玦,即是夫妻,总要圆房。”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玦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紧接着又迅速涨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你……你你你……”他指着她,手指颤抖,语无伦次,“林锦!你……你是不是女的?!这种话……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开,慌乱地环顾四周,仿佛这布满红色的新房是什么龙潭虎穴。


    “我……我突然想起书房……还有……有幅画没画完!对!画画!很重要!”


    他结结巴巴地扔下这句话,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房门,拉开门栓,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堪比那晚在巷中对付黑衣人。


    房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晃荡。


    林锦看着他那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果然……吓跑了。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便迅速冷却下来。


    他这般剧烈的反应,究竟是源于少年未经世事的纯情羞赧,还是……源于他内心深处,那个不能与她坦诚相见的、巨大的秘密?


    这桩婚事,于他而言,究竟是束缚,是麻烦,还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书房骤然亮起的灯火,轻轻摩挲着指尖。


    戏,已经开场了。沈玦,她倒要看看,他这副纨绔的面具,还能戴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