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府中试探
作品:《替身》 晨光透过窗棂,将房间染成一片浅金。
苏微婉一夜浅眠,天刚破晓便醒了过来,身旁的床榻依旧冰凉,内室的沈惊雁早已不见踪影。
青禾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见她已坐起身,连忙上前:“姑娘,您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昨夜您都没睡安稳。”
苏微婉摇摇头,拢了拢身上的外衣:“不用了,既入了将军府,便该守这里的规矩,总不能赖床失了体统。”她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一身素衣衬得身形愈发单薄。
这便是她,苏微婉,既没有嫡姐的倾城之貌,也没有豪门贵女的底气,只是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庶女替身。
“姑娘,外面有人送洗漱的东西来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恭敬。
青禾应了一声,推门出去,很快端着铜盆,毛巾和梳妆用品进来。
铜盆是普通的黄铜所制,边缘甚至有些磨损,毛巾也算不上细软,梳妆盒里更是只有寥寥几件简陋的饰物。
与丞相府嫡女该有的待遇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青禾看得心头火起:“这将军府也太过分了!姑娘您如今是将军夫人,他们竟敢用这些粗陋的东西敷衍您!”
苏微婉却不以为意,拿起毛巾蘸了水,轻轻擦拭着脸:“无妨,能用便好。
咱们本就是替嫁而来,又何必奢求太多?”她心里清楚,在这将军府,她不过是个不受欢迎的外人,能得到基本的待遇,已是万幸。
洗漱完毕,青禾正想为她梳妆,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个穿着青衫的婆子,约莫五十岁上下,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端着早膳。
“夫人,这是今日的早膳。”婆子将早膳放在桌上,语气公式化,既不恭敬也不怠慢,却透着一股疏离。
“将军吩咐了,夫人刚入府,不必急着去请安,先在院里熟悉熟悉环境。”
苏微婉颔首:“有劳嬷嬷。”她目光扫过桌上的早膳,不过是几样清淡的小菜,一碟馒头和一碗粥,虽算不上粗劣,却也绝无将军府主母该有的精致。
婆子没再多说,转身便走,走时还特意打量了苏微婉一眼,那眼神带着审视与探究,像是在评估她是否值得忌惮。
青禾看着婆子的背影,小声嘀咕:“这婆子看着就不好相处,还有那些丫鬟,一个个眼高于顶,根本没把姑娘您放在眼里!”
苏微婉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口感寡淡,却也能果腹。
她轻声道:“青禾,记住,我们在这府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们不敬我,我不与她们计较便是,没必要为这些小事动气,反而落人口实。”
她一边吃着早膳,一边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将军府的庭院布局严谨,青砖铺地,松柏成行,透着一股武将世家的肃穆之气,却也处处透着冷清。
偶尔能看到几个丫鬟婆子走过,脚步匆匆,眼神警惕,彼此间很少交流,仿佛府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吃完早膳,苏微婉决定亲自去院子里走走,也好趁机熟悉一下将军府的环境。
她住的院子名为“静尘院”,地处将军府的西侧,相对偏僻,院子不大,却收拾得还算干净,角落里种着几株腊梅,只是此刻尚未到花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刚走到院门口,便见两个丫鬟正靠在廊柱上说话,声音不大,却恰好能传到她耳中。
“你说这新来的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不过是个庶女替嫁,还敢占着将军夫人的位置。”
“谁知道呢?听说还是陛下特意指的婚,八成是派来监视将军的眼线。
你没看将军对她那态度,冷冰冰的,显然也不待见她。”
“可不是嘛!咱们将军府满门忠烈,哪容得下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我看啊,她这夫人之位,坐不了多久。”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虽说将军不待见她,可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将军夫人,真要计较起来,咱们也讨不到好。”
苏微婉的脚步顿住,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果然,她的身份和来意,府中的下人都一清二楚,也难怪她们对自己如此不敬。
她没有上前质问,只是默默转身,沿着回廊往院子深处走去。
既然是替身,是眼线嫌疑人,便该有这样的待遇。
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亲耳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夫人,您怎么回来了?”青禾见她没多久便折返,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苏微婉淡淡道,“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回房看看书。”她不想让青禾知道方才听到的对话,免得又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回到房间,苏微婉从带来的行囊中取出一本书,是生母生前教她读的《女诫》。
她坐在窗前,一页页地翻看着,目光却有些涣散,根本看不进去。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沈惊雁身上。
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在书房处理府中事务,还是在庭院中练功?想起他昨日冷冽的眼神和疏离的态度,想起他案上兄长的旧物,苏微婉的心便沉甸甸的。
他定是恨透了这场婚事,恨透了她这个替身吧?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由远及近。
苏微婉心中一紧,是沈惊雁来了。
她连忙放下书,起身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房门被推开,沈惊雁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左腿依旧微曲,行走时需借助拐杖支撑,却依旧难掩其挺拔的身姿。
他的脸色比昨日好了些许,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冷冽如旧。
“在做什么?”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回将军,民女在看书。”苏微婉轻声应道,依旧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沈惊雁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女诫》上,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倒是难得,你还识字。”在他看来,庶女大多不受重视,能识几个字已是不易,没想到她还会读《女诫》这类书。
“生母生前曾教过民女读书识字。”苏微婉据实回答。
生母本是书香门第之女,只因家道中落才入了丞相府做妾,虽一生卑微,却从未放弃过对她的教导。
沈惊雁“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转而说道:“今日你便在府中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不过,有些地方,不该去的别去,不该问的别问。”他的语气带着警告,显然是在提醒她,不要试图打探将军府的秘密。
“民女明白。”苏微婉应道。
她本就没有打探秘密的心思,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沈惊雁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始终低眉顺眼,态度恭谨,心中那份警惕稍稍放下了些许,却依旧没有完全信任。
他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府中下人若是有怠慢你的地方,你只管告知管家,不必隐忍。”
苏微婉心中一动,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真心关心她,还是怕她受了委屈,会向父亲或是皇帝告状?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他不过是不想让府中之事传出去,丢了将军府的颜面罢了。
沈惊雁离开后,苏微婉便带着青禾在府中慢慢走动。
将军府规模宏大,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前院是沈惊雁处理事务和接待客人的地方,中院住着府中的下人,后院则是内眷的居所,除了她住的静尘院,还有几座空置的院落,据说曾是沈惊雁的兄长和父母居住的地方,如今都已人去楼空,只留下满园的寂寥。
一路走来,苏微婉发现,将军府的守卫远比她想象的要森严。
每隔一段路,便能看到手持兵器的侍卫,他们眼神锐利,警惕地注视着来往的人。
而且,府中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十分古怪,彼此间很少交流,眼神中都带着戒备,甚至有几个人,在看到她时,眼神闪烁,明显是在暗中观察她。
“姑娘,你看那些人,总觉得怪怪的。”青禾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拉了拉苏微婉的衣袖,小声说道。
苏微婉心中了然,这些人,想必都是皇帝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
皇帝夺了沈惊雁的兵权,却依旧不放心,还要在府中布满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而她这个来自丞相府的替嫁夫人,自然也成了被监视的对象。
“别多言,也别多看,咱们只管走自己的路。”苏微婉低声叮嘱道,心中愈发觉得这将军府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而她和沈惊雁,都是被困在笼中的人。
走到后院的一处花园时,苏微婉忽然看到沈惊雁正坐在不远处的石亭中,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谋士模样的人,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沈惊雁的表情严肃,眉头微蹙,偶尔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
苏微婉不想打扰他们,正想转身离开,却不料沈惊雁恰好抬起头,目光与她撞了个正着。
他的眼神依旧冷冽,带着几分审视,仿佛在探究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微婉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躬身行礼:“将军。”
沈惊雁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一般。
身旁的谋士也转过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夫人怎么会在这里?”沈惊雁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回将军,民女闲来无事,便在府中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并非有意打扰将军。”苏微婉连忙解释道,生怕他误会自己是来偷听的。
沈惊雁看了看她身后的青禾,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缓缓说道:“这里有些偏僻,夫人还是早些回院吧,免得遇到什么危险。”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驱赶。
“是,民女这就回去。”苏微婉如蒙大赦,连忙带着青禾转身离开。
走了很远,她才感觉到沈惊雁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不由得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怕沈惊雁会误会她,毕竟,在他眼里,她本就是皇帝派来的眼线嫌疑人。
回到静尘院,苏微婉坐在窗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想起沈惊雁在石亭中的表情,那般严肃凝重,想必是在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她,作为他的妻子,却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还要被他猜忌。
正思忖着,青禾端着一碗茶进来:“姑娘,喝口茶润润喉。
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那位沈将军的眼神太吓人了。”
苏微婉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他本就不信任我,自然会对我多加防备。”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可姑娘您根本没有那些坏心思啊!”青禾替她抱不平,“他凭什么这么对您?若不是陛下的旨意,若不是嫡姐不愿嫁,您才不会来这将军府受这份委屈!”
“青禾,慎言。”苏微婉打断她,“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万万不可说出口。
在这将军府,我们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否则,不仅是我们,就连丞相府,都可能受到牵连。”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和丞相府,将军府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若是她在将军府出了什么差错,父亲定然不会饶了她,而将军府也会因此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傍晚时分,沈惊雁回了院。
他依旧是一身寒气,脸色比白天更加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他没有和苏微婉说话,径直走进了书房。
苏微婉看着他紧闭的书房门,犹豫了许久,还是转身对青禾说:“去厨房看看,将军想必还没用餐,炖一碗参汤送过去吧。”
青禾有些不解:“姑娘,您何必对他这么好?他对您那么冷淡。”
“他是将军府的主人,也是我的夫君,无论他对我如何,我都该尽到做妻子的本分。”苏微婉轻声说道,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丝私心,她不想和沈惊雁的关系太过僵硬,毕竟,在这将军府,只有他,或许能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青禾虽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参汤炖好后,苏微婉亲自端着,走到书房门口。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沈惊雁低沉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进去,书房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墨香和淡淡的檀香。
沈惊雁坐在书桌后,正低头看着一份卷宗,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将军,夜深了,您还没用餐,民女炖了一碗参汤,您趁热喝点吧。”苏微婉将参汤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轻声说道。
沈惊雁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参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动筷,只是盯着参汤,仿佛在思考什么。
苏微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声道:“参汤是干净的,将军若是不放心,民女可以先尝一口。”
沈惊雁却摇了摇头,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参汤,缓缓送入口中。
参汤炖得恰到好处,温润滋补,带着淡淡的甜味。
他连续喝了几口,紧绷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你下去吧。”他放下汤匙,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比之前柔和了些许。
“是。”苏微婉应道,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瞥见书桌一角,放着一幅卷轴,卷轴没有完全卷好,露出了一角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竟与她有三分相似。
苏微婉的心头猛地一震,那一定是沈惊雁的兄长,沈惊鸿!
原来,沈惊雁对她的那几分不同,真的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兄长。
她果然只是一个替身,一个用来慰藉他思念之情的工具。
她的脚步顿了顿,心中酸涩不已,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脚步,走出了书房。
书房里,沈惊雁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刚才明明看到她瞥见了兄长的画像,为何没有丝毫反应?是故作镇定,还是真的毫不在意?
他拿起桌上的参汤,又喝了一口,温热的参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胃,也似乎暖了些许冰冷的心。
这个替嫁而来的庶女,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恭谨,隐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不像个有心计的眼线,反倒像个在逆境中苦苦求生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轻易相信她。
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争斗中,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沈惊雁放下参汤,重新拿起桌上的卷宗,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他一定要为家族洗刷冤屈,一定要夺回属于将军府的一切。
至于苏微婉,她若是安分守己,他便容她在将军府安身;若是她敢有异心,他也绝不留情。
而苏微婉回到房间后,坐在床沿,久久无法平静。
沈惊鸿的画像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愈发笃定了自己的替身身份,也愈发告诫自己,不要对沈惊雁抱有任何幻想。
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始于替身的交易,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便已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命运的丝线,早已在她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将她和沈惊雁紧紧缠绕,让他们在彼此的试探与戒备中,慢慢靠近,最终再也无法分割。
夜色渐深,将军府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有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映照着沈惊雁专注的身影;静尘院的窗前,苏微婉望着窗外的月光,眸中满是茫然与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