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恶孽生花】其二

作品:《尸体不要的话,给我吧【修真】

    雨后的官道泥泞不堪,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喷着响鼻。


    倪阿满依旧被捆着横搭在驴背上,颠簸使得昨夜的恶心感如同宿醉般缠绕不去。


    张万跟在后面,头垂得更低,偶尔泄露出一两声抽噎,立刻会招来军汉的斥骂。


    日头升高了些,但光线依旧苍白冷淡。


    一行人正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道,两侧古木参天,枝叶间漏下光斑。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破空声,以及几声怒吼。


    “站住!”


    “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几道身影,流光溢彩,以凡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林间掠过,在其身前的是一道踉跄奔逃的人影。


    那被追的人衣衫褴褛,满面惊惧,怀里似乎紧紧抱着什么东西,一边跑一边回头。


    “仙师!仙师们为何追我?我只是……我只是捡到的!我没有恶意!我可以都给你们——”他的喊声带着奇怪又熟悉的口音,话语里的逻辑在倪阿满听来十分突兀可笑。


    仙师?


    哪有追着人喊打喊杀的仙师?


    那逃命的人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一眼瞥见了倪阿满他们这支队伍,眼睛里猛地迸发出光亮。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调转方向,朝他们冲来!


    “救我!救救我!他们要杀我!”他嘶喊着,动作却快得惊人,一下子撞开措手不及的军汉,手臂一伸,竟一把将驴背上的倪阿满拽了下来半边,手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把匕首,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倪阿满猝不及防,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已被掳为人质。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那人朝着迅速合围过来的几名修士嘶吼,“放我走!我就放了她!你们修仙的不是要庇护凡人吗?!”


    他的话让紧张戒备的军汉们愣了一下,连被挟持的倪阿满都感到一阵荒谬。


    修者庇护凡人?


    这人莫不是吓疯了说胡话?


    那几名修士悬浮于低空,衣袂飘飘,周身有灵光微闪,面容冷漠。


    为首那人,眼神甚至没有在倪阿满或者那些军汉身上停留一瞬,只冷冷地盯着那个人,或者说,盯着他怀里露出的那一角隐隐散发着灵光的物事。


    “蝼蚁之辈,也配谈条件?”为首修士的语调平淡无波,没有丝毫情绪。


    话音未落,也不见那修士如何动作,一道细微的银光一闪而逝!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


    挟持着倪阿满的那条手臂猛地一僵,勒紧她脖子的力量骤然消失。


    她身后传来一声嗬嗬的漏气声。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喷溅在她的后颈和脸颊上。


    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无力地滑落,那具刚刚还挟持着她身体,重重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泥地里,眼睛瞪得极大,至死还残留着一丝困惑和惊愕,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仙师”会毫不顾忌人质的性命。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道剑光刺入倒地的躯体,确保其死得不能再死。


    凌厉剑气余波四散开来!


    “小心!”军汉中有人惊叫。


    但凡人如何躲得过修士的剑气?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疤脸军汉,首当其冲,甚至连表情都来不及变化,一道无形剑气掠过,他的头颅便斜飞了出去,颈腔里的热血喷起尺高。


    旁边两个军汉也被剑气扫中,惨叫着倒地,一个被斩断手臂,一个胸前豁开巨大的口子,眼见不活。


    而驴子早在第一道剑光斩来时受惊,长嘶一声,猛地扬起前蹄,将背上原本就因失去挟持者而摇摇欲坠的倪阿满狠狠甩了出去!


    倪阿满只觉得一股大力把她扬起,身体不受控制地朝道旁的一棵大树后面飞去,重重摔在落叶和淤泥里,摔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


    但也正因如此,她阴差阳错地躲开了后续可能波及的致命剑气。


    剩下的张万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扑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几名修士翩然落下,看都未看地上死伤的凡人一眼,径直走到那人的尸体旁。


    一人俯身,毫不客气地将其怀里的东西搜刮一空。


    “哼,倒是会藏。”一名修士检查着芥子袋,冷冷道。


    “沾染了凡俗血气,晦气。”另一人挥袖,似要拂去那不存在的污秽。


    东西到手,他们再无停留的理由。


    灵光一闪,几人御剑而起,化作数道流光,瞬息间便消失在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受伤军汉的呻吟声逐渐止息。


    张万瘫软在泥地里,身下洇开一滩可疑的水渍,显然是吓得失了禁。


    倪阿满从树后的泥泞中艰难抬起头,脸上沾着泥点和溅上的血滴。


    她看着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看着他至死不解的双眼;


    看着身首分离的疤脸军汉;


    看着倒在血泊里哀嚎的其他人。


    驴子在不远处不安地踱步。


    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粗糙的树干上。


    绳索依旧捆绑着她,但经历了刚才那一番混乱,似乎松动了些许。


    脸上那点温热的血已经变冷,贴着皮肤。


    她知道了。


    一直都知道。


    只是再一次,如此清晰而残酷地认识到——她穿过来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皇权压榨,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


    而修士,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凡人。


    凡人只是蝼蚁,是路边的石头,是必要时可以随手抹去、甚至懒得看一眼的尘埃。


    被波及?


    死了,便是白死。


    这种念头浸透她的四肢百骸。


    指望不了任何人,无论是洪波那样的“亲人”,还是张万那样的“同伴”,更不可能是这些视万物为贱草的“仙师”。


    能靠的,只有自己。


    哪怕手脚被缚,深陷泥潭。


    她的目光掠过地上死去的军汉,掠过他们身上或许还带着的干粮和水袋,掠过那把掉落在泥泞中的、沾了血的腰刀……最后,落在那个瘫软如泥、不只是死是活的张万身上。


    眼神里,一片暗色。


    雨后的林间,光线幽微,血腥味吸引来了几只乌鸦,在不远处的枝头啼叫。


    幸存者的呻吟和哭泣显得格外渺小。


    倪阿满靠在树后,慢慢地活动着发麻的手腕,一言不发,像一株在阴影里的毒藤,悄然生长。


    倪阿满脸上溅落的血点和泥点已经干涸发暗,像几点不规则的疤痕。


    她踉跄着走到那具无头的尸身旁,目光落在掉落地中的腰刀上。


    弯腰,用依旧被缚的双手摸索着捡起那把沉甸甸的刀。


    背过身,将刀刃对准手腕上的绳索,一下下用力地磨锯。


    牛筋绳浸了血水,更加坚韧,但求生或者说,求一种彻底的“生”的意志赋予了她超乎寻常的力量。


    嘣。


    最后一根绳断裂。


    绳索松脱,掉落在泥地里,露出她手腕上深紫色的勒痕和破皮的血口。


    双手骤然获得自由,酸胀不适。


    她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缓缓握紧了刀柄。


    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救……救我……”


    微弱的响动从旁边传来。


    那个胸前豁开巨大口子的军汉还没有断气,眼睛半睁着,望着她,乞求。


    另一个断了手臂的,也发出含混的呜咽,身下的血洼还在不断扩大。


    倪阿满提着刀,走到他们面前,低头俯视着这两具曾经肆意决定她命运、此刻却如同待宰牲畜的躯体。


    他们的眼神里只有求生欲,看不到半分悔意,或许他们也根本不知“悔”为何物。


    就像她,在这里的十五年,也渐渐不知道“慈悲”为何物了。


    这世道,容不下慈悲。


    她蹲下身,没有用刀,而是从旁边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沾着泥,沉甸甸的。


    那军汉似乎意识到什么,瞳孔因恐惧而放大:“不……姑……娘……饶……”


    倪阿满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漠然得可怕。


    她举起石头,对准他的头颅,轻轻说道:


    “这世道太苦了。活着一日,便多受一日的罪。我这便送你去极乐,愿你下辈子……莫要再投生在这等吃人的地方。”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更像自言自语:“……若能做个无知无觉的畜生,倒也算快活自在。”


    砰!


    石头砸落。


    求饶声戛然而止。


    她没有停顿,走到另一个还在呻吟的军汉面前,如法炮制。


    砰!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乌鸦更加兴奋的呱噪。


    她扔下沾满红白之物的石头,在那军汉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然后仔细地搜刮了他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个干瘪的钱袋,里面有些散碎银两和铜板,还有一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


    她把钱袋塞进自己怀里,干粮也揣好。


    做完这一切,她牵过那头受惊后稍稍平静下来的老驴,拍了拍它的脖颈,准备离开这片血腥之地。


    “等……等等!”


    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背后冒出。


    倪阿满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是张万。


    她缓缓转过身。


    看到张万挣扎着从一具军汉的尸体后面爬出来。


    他确实受伤不重,只是腿上被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流血不少,脸色苍白,但显然不足以致命。


    原来他刚才机灵地躲在了尸体后面,用死人做了挡箭牌。


    “阿满……倪阿满……”他涕泪横流,爬到她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只是哀声求道:“你……你拿了钱……能不能……分我一点……就一点路费……我……我也能回家……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见倪阿满面无表情,急忙解释,语无伦次:“昨天……昨天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出卖你……可是……可是如果你跑了……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他们已经……已经那样对我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


    他的哭诉充满了可怜和委屈,仿佛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倪阿安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她看着张万那张稚嫩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点卑微的、乞求活命的渴望。


    半晌,她缓缓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最小的碎银子,摊在掌心,递向张万。


    菩萨低眉般,她表情平和,甚至称得上祥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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