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虎口狼穴】其一
作品:《尸体不要的话,给我吧【修真】》 山道是一条人的肠子,耷拉在灰黑色山峦之间。
倪阿满牵着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腐烂着,散发出恶心气味。
雨水并未完全浸透这深厚的堆积,踩上去,底下还是松软的,偶尔会陷下去,带出更浓的陈腐味。
她已在这山里转了三天。
怀里的干粮所剩无几,硬得像块石头,需要用唾液慢慢濡湿,才能勉强啃下一点碎屑。
水囊也快空了,每次只敢抿一小口,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却从未真正平息。
老驴的状态更差。
那日受惊,又长途跋涉,原本就枯瘦的身体更显嶙峋,肋骨一根根凸出来,走路时蹄子发软,时不时会打个趔趄。
它的喘息声粗重得吓人,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传出老远。
倪阿满停下脚步,拍了拍它汗湿粘稠的脖颈。
驴眼浑浊,眨了眨,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臂,温顺如旧。
她没力气说什么。
抬头望去,古木参天,树冠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将天空切割成碎片。
光线穿透下来,也被层层过滤般,变成一丝丝一条条,落在树干上、地上。
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倪阿满大口呼吸着,她需要食物,需要水,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能让她稍微喘息的地方。
从洪波那拿回的钱,在这荒山野岭毫无用处。
它们贴在她的胸口,和倪阿婆的牌位在一起,沉甸甸的。
她继续往前走,眼睛变成篦子,扫过每一寸土地,寻找一切可能入口的东西。
野菜根茎、野果,甚至某些看起来无毒的木耳或菌类。
义庄五年,她见过太多误食毒物而死的人,皮肤发黑,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她不熟悉这片山,必须小心谨慎。
在一处背阴的山坡下,她发现了几朵灰白色的菌子,伞盖肥厚,边缘微微卷起,看上去颇为诱人。
她蹲下身,没有立刻去摘。
而是仔细嗅了嗅气味,一种淡淡的、类似杏仁的香味。
她又用指甲掐破一点菌盖边缘,观察流出的汁液颜色,凑近闻了闻。
倪阿婆说过,某种毒菌也有类似杏仁味,但汁液会很快变黑……这几朵菌子的汁液仍是清澈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采了,塞进怀里。
她不敢轻易尝试,但万一……万一实在找不到别的食物,这或许能赌一把。
黄昏很快降临,山林里的光线迅速黯淡下去,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那是夜行动物开始活动的征兆。
温度也在下降,寒气湿冷,透过粗布衣裳,往骨头缝里钻。
必须找到过夜的地方。
她的运气不算太坏。
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她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住的山洞。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但里面似乎有些深度。
她没有立刻进去。
而是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洞里。
侧耳倾听。
石头滚落的声音由近及远,没有听到野兽受惊的咆哮或其它异响。
她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活物,这才拔出那把军汉那捡的腰刀,一点点挪了进去。
山洞内部比洞口看起来要宽敞一些,像个倒扣的碗。
看来已经被废弃了一段时间。
地面相对平整,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枯的树叶和树枝,不知是风吹进来的,还是以前曾有猎户或逃难者在此停留。
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把驴拴在洞口附近一棵较粗的树下,让它能吃到一些周围的草叶。
自己则钻进洞里,用刀将角落的枯叶拢了拢,勉强弄出一个可以蜷缩躺下的地方。
她没有生火。
火能驱寒,也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在这陌生的山里,她不敢冒险。
黑暗化作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山洞。
只有洞口透进一点星光。
绝对的安静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风吹过树梢的呜咽,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虫鸣,还有洞外老驴偶尔不安的踏蹄和响鼻声。
冷。
刺骨的冷。
她蜷缩在枯叶堆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怀里的牌位和银钱硌得她生疼。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散开。
她想起倪阿婆温暖粗糙的手,想起冬夜里那盏如豆的油灯,想起金灿灿的纸元宝。
那是穿到这个世界的十五年灰暗人生里,唯一一点暖色。
然后画面切换。
是洪波躲闪的眼神,是军汉们猥琐的笑声,是张万惨白惊惶的脸,是修士冷漠如看蝼蚁的目光,是剑光砍断脖颈,是石头砸碎头骨,是竹竿将洪波捅回火海……
血腥味,焦糊味,泥泞湿冷……
各种记忆碎片交织,成一幅扭曲的长卷。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那股惧意夹杂着恨意,没有随着人死消失,只是沉潜了下去,像水底的暗礁,随时可能让她再次触底翻船。
但此刻,更强烈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虚无和疲惫。
活着。
阿婆说,活着比什么都强。
可这样活着,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泥泞和血腥里挣扎,时刻提防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不知道。
或许根本不需要知道。
活着本身,就是目的。
是一种惯性,推着她,只能往前,不能后退,甚至不能停下。
她从怀里摸出那两朵菌子,在黑暗里摩挲着它们冰凉滑腻的伞盖。
杏仁的香味似乎更清晰了。
吃,还是不吃?
吃了,可能中毒而死,痛苦不堪。
不吃,可能饿死,或者虚弱到无力抵抗下一次危机。
都是死。
区别在于方式和时间。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的命,竟然要由这两朵小小的、不知名的菌子来决定。
指尖用力,菌盖被捏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她最终还是把它们重新包好,塞回怀里。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明天,也许明天就能找到水源,找到更多能果腹的东西。
她重新蜷缩起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耳朵却依旧竖着,捕捉着洞外的一切声响。
夜还很长。
山林沉默着,像一个巨大的胃袋,将她这只小小的猎物,缓缓消化在无边的黑暗里。
得得,得得。
驴蹄声敲打着清晨湿滑的山路,比前几日更加虚浮、凌乱。
倪阿满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视线有些模糊。
饥饿和缺水正在快速消耗她的体力。
老驴的状况更糟,几乎是在凭本能挪动步子,脑袋耷拉着,口水混着白沫从嘴角滴落。
她必须找到水。
循着地势低洼处和植被相对茂盛的方向,她艰难地前行。
嗅觉和听觉被调动到极致,试图捕捉哪怕一丝水汽的清凉或潺潺的水声。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她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精神一振,她拉着驴,循声找去。
在一处陡峭的石壁下方,她发现了一道狭窄的石缝,仅有指头粗细,清澈水珠正从石缝顶端不断渗出,滴落到底下一个小小石洼里。
石洼不大,积攒的水量很少,但极其清澈。
是山泉!
她扑过去,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趴下身,将脸埋进石洼,贪婪啜饮起来。
泉水甘甜,瞬间滋润了她几乎冒烟的喉咙,仿佛久旱的田地迎来了甘霖。
她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水花四溅。
老驴也嗅到了水汽,焦躁地凑过来,将长长的嘴巴伸向石洼。
倪阿满让开位置,看着它大口喝水,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等她和驴都喝饱了,她靠着石壁坐下,休息恢复体力。
“或许我应该用水囊先装上水的……”倪阿满后知后觉。
可石洼里的水也见了底,需要时间重新积聚,她顿时懊悔不已。
随后她目光落在石缝周围潮湿的岩壁上,那里生长着一些深绿色的苔藓,厚厚的,像一层绒毯。
她记得阿婆说过,山上大部分苔藓都可以吃,虽然味道不好,但能充饥。
她小心翼翼地刮下一些苔藓,放进嘴里。
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弥漫开来,口感如同嚼蜡。
她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胃里有了点东西,虽然远远不够,但总比空着强。
补充了水分,稍微缓解了饥饿,求生的**又重新燃烧起来。
她不能停留在这里,石洼积水的速度太慢,周围也没有足够的食物。
她需要走出这片大山,或者,至少找到一个能让她落脚活下去的地方。
站起身,她继续前行。
脚步比之前有力了一些。
山路愈发崎岖难行。
有时需要攀爬陡坡,有时需要穿过密不透风的荆棘丛。
她的手臂和脸颊被划出了不少细小的血口,火辣辣地疼。
午后,她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停了下来。
空地上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丛,上面结着些红色的小浆果。
她谨慎地摘下一颗,碾碎,闻了闻气味,又用舌尖轻轻碰了一下。
一股酸涩味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没有麻木或刺痛感。
她等了一会儿,身体没有出现异常反应。
看来无毒。
她开始大量采摘这些浆果,也顾不上酸涩,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
酸汁刺激着口腔和胃袋,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老驴也低头啃食着空地边缘鲜嫩的青草。
这算是几天来,她和这头老伙计吃得最像样的一顿了。
吃饱后,倦意袭来。
她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打算休息片刻。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一些寒意。
她闭上眼睛,几乎要睡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但又不同于自然风声的响动,传入她的耳中。
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被刻意放慢的脚步声?
倪阿满瞬间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身体绷紧,手无声摸向腰间的刀柄。
她像一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缩进树后的阴影里,屏住呼吸,透过灌木的缝隙向外望去。
空地的另一端,灌木丛晃动了几下,两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那是两个男人。
衣衫褴褛,眼神却像饿狼一样,满是贪婪。
他们手里都拿着削尖了的木棍,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正在吃草的老驴身上。
然后,视线扫过倪阿满刚才坐过的地方,显然发现了有人停留的痕迹。
其中一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道:“哥,有驴!还有……刚才好像有人?”
另一人年纪稍长,脸上有一道疤,眼神更显凶悍。
他仔细打量着空地,鼻子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嗅出更多信息。
“嗯。人刚走不远,或者躲起来了。”疤脸男压低声音,“小心点。这年头,敢一个人在山里走的,不是善茬。”
但他们看着那头虽然瘦弱但毕竟是肉的老驴,眼中的贪欲最终压过了谨慎。
“管他呢!先把驴弄到手!够咱吃好几顿了!”年轻些的男人有些迫不及待。
两人握着木棍,开始呈包抄之势,缓缓向老驴靠近。
树影后,倪阿满的心脏一点点沉下去。
又来了。
这吃人的世道,永远不会让你安宁片刻。
她握紧了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紧张气息。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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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虎口狼穴】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