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鸿门宴】其二
作品:《尸体不要的话,给我吧【修真】》 倪阿满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棉布衣裙,站在水汽尚未完全散尽的澡堂门口,湿发贴着脖颈,带来一丝凉意。
她等着梅兰,心头那根弦依旧绷得紧紧,盘算着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宴席”与“贵客”。
然而,脚步声响起,来的却不是梅兰。
一个约莫九、十岁的小丫头,怯生生从廊柱后探出半个身子,头发扎成两个不甚整齐的小髻,一双眼睛大而黑亮,好奇地打量着倪阿满。
“阿、阿满姐姐?”小丫头声音细细的,“梅兰姨姨……她,她突然有急事,让我来带你去宴席那边。”
倪阿满怔住了。
这土匪寨子里,竟还有比她年纪更小的孩子?
她在此处几日,所见皆是些成年匪众,或是牢笼里那些人,何曾见过这般年纪的孩子?
让她来带路,梅兰是再回避自己……
是因着方才澡堂里那片刻的失态,不想再见她?
这突如其来的、由一个小丫头来接替的安排,让梅兰先前那番“同病相怜”的倾诉,莫名地多了几分可信度。
那瞬间流露的感情,不似作伪。
这算什么?
倪阿满心头冷笑。
竹菊与梅兰必然对她有所图谋。
可相比于竹菊那看似豪爽、实则深不见底的性格,梅兰这个看似冷硬、却会在提及过往时露怯的“凡人”,似乎……更容易突破。
牢笼赌局里,梅兰押她赢,那份欣赏,似乎也比竹菊更真切些。
思绪纷乱如麻,脑袋竟有些发胀,不知是温泉泡久了气血上涌,还是这接连的变故让人心力交瘁。
她沉默着,对那小丫头点了点头。
小丫头见她应允,似乎松了口气,走上前来,很自然地想牵她的手。
倪阿满下意识一缩,手蜷回袖中。
小丫头的手僵在半空,愣了愣,却也不恼,只是乖巧地缩回手,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确保倪阿满跟着。
这倒是让倪阿满莫名愧疚。
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恶意。
是她,草木皆兵了。
她们穿过歪斜的窝棚间狭窄的通道,绕过几处冒着余烬的篝火堆。
寨子的夜晚并不安静,远处仍有划拳吆喝声隐约传来,但越往前走,人声越是稀疏。
小丫头带着她,最终停在一处相对偏僻的木屋前。这屋子比梅兰那间还要小些,窗口透出昏黄温暖的光。
“阿娘!”小丫头推开门,欢快地喊了一声。
倪阿满闻言脚步一顿。
屋内,竹菊那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一张小桌旁,转过头,脸上是一种与她那山峦般身躯不甚协调的温和神情。
她伸手,将那奔过去的小丫头揽到身边,手指拂过女孩柔软的头发。
“阿满来了?”竹菊抬眼看向愣在门口的倪阿满,笑了笑,那笑容似乎也因着身边的小丫头而软化了几分棱角,“愣着做什么,进来坐。”
倪阿满挪动脚步,走进屋内。
目光迅速扫过——哪里有什么宴席?
哪里有什么贵客?
不过是一间寻常的木屋,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几碟菜肴,虽比平日伙□□致些,却也绝称不上筵席规模。
竹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道:“哦,你说宴席啊?我本是让梅兰带你来,正好赶上宴席开始,吃点好的。谁知她……”
她顿了顿,摇头失笑,“这梅兰,做事就是太周到,非得让你沐浴更衣,这一耽搁,那边早就散了。还好我提前让厨房多留了些菜,想着你该饿了。”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这一切只是阴差阳错。
竹菊指了指桌上的菜:“可能有些凉了,我让人拿去热热也好。”
“不用了。”倪阿满立刻接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只觉得脑袋里那团乱麻越缠越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对劲,一定哪里不对劲!
可竹菊的神情、语气,乃至这屋内的陈设、那依赖着她的小丫头,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她现在只想尽快吃完,好离开这个让她心神不宁的地方。
“那便坐下吃吧。”竹菊也不坚持。
那小丫头——兰竹,也挨着桌子坐下,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菜,尤其是那碟红油赤酱的焖虾。
竹菊无奈地拍拍她的头:“你这馋猫,不是才吃过?”
“兰竹还想吃嘛,阿娘……”小女孩撒娇道。
最后,竹菊还是拗不过小孩,让她吃着,自己似乎是有事又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只剩下,倪阿满和这个小丫头,兰竹。
兰竹。
倪阿满默念着这个名字。
梅兰,竹菊,兰竹。
这取名风格,果然是一脉相承。
她看着兰竹那纯然的眼神,看着她吃东西时鼓起的腮帮,那双大眼睛满足地眯起,一派天真烂漫。
竟是许久未曾见过如此鲜活的生命了,倪阿满几乎忘了孩童本该是何模样。
心底某一处似乎被轻挠了一下,软了手脚。
她沉默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饭菜,味道确实不错,但她食不知味。
目光落在兰竹费劲剥虾、弄得满手油渍的模样上,她顿了顿,放下自己的筷子,伸手拿过一只虾,低头默默剥了起来。
动作细致,剥好的虾肉,轻轻放到兰竹面前的碟子里。
“谢谢阿满姐姐!”兰竹惊喜道谢,吃得更加香甜。
倪阿满面上不动声色,手下继续剥着虾,口中似随意地问道:“兰竹几岁了?平日都在寨子里玩吗?”
“我九岁啦!”兰竹咽下虾肉,叽叽喳喳地说起来,“平时阿娘不让我乱跑,说外面危险……我只能在自己院子里玩,或者去找梅兰姨姨……”
从她的回答里,倪阿满拼凑出更多信息。
兰竹是竹菊的女儿,备受保护,活动范围有限,与梅兰亲近……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
吃了一会儿,兰竹嚷嚷着口渴。
倪阿满看了看桌上的茶壶,拎起一掂,轻飘飘的,竟是空的。
“我去找些水来。”倪阿满站起身,她也需要出去透透气。
兰竹正喝着汤解渴,闻言“嗯”了一声。
倪阿满拿着空茶壶走出木屋,循着记忆中来时似乎看到有灶房的方向走去。
夜风一吹,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方才屋内那点诡异的“温馨”假象瞬间消散。
太安静了,这一路走来,竟然一个人影都没遇到!
这不正常,即便是宴席散场,也不该如此空寂!
一股不祥预感瞬间漫上心头她。
她猛地转身,朝着那小木屋发足狂奔!
房门虚掩着,被她一把推开!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视线所及,屋角阴影里,梅兰背对着门口,瘫倒在地,身下是一滩洇开暗红色的液体,一动不动。
而兰竹,不见了踪迹。
倪阿满心脏骤停,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她瞬间转身,就要向外冲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侧面阴影中探出,扼住了她的脖颈!
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掼在门框上,撞得她眼前发黑,窒息感上涌。
是竹菊!
此刻的竹菊,衣衫凌乱,嘴角沁着血迹,胸口剧烈起伏,那身鞣制虎皮大衣上赫然有几道裂口,隐约可见翻卷的皮肉。
“是……是你?”竹菊看清是她,似乎松了口气,扼住她喉咙的手放开。
“发生……什么事了?”倪阿满咳着,艰难发问。
“那些……合作的修士……突然反水……”竹菊喘息着,语速极快,“梅兰为了护着兰竹……他们……下了死手……我挡不住……”
她看向倪阿满,将她背上的兰竹抱给她,最后轻轻摸了下昏迷的女儿的脸。
竹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楚与哀求:“阿满……我对不住你,绑你进来,确实是别有目的……但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性命……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
她又将一样东西塞进倪阿满手中。
那是一只蝴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冷光,触手微温。
“这是‘引路蝶’……跟着它走……它能带你和兰竹去安全的地方……”竹菊急促地说着,同时用力将还刚刚背起昏迷兰竹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倪阿满往屋后一个方向推去,“快走!往这边!我挡住他们!”
说完,她深深看了倪阿满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决然转身,朝着与倪阿满相反的方向,踉跄的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倪阿满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修士反水?
梅兰被杀?
竹菊重伤托孤?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蝴蝶,它此刻仿佛被无形之力催动,微微震颤着,翅膀泛起一层淡蓝光晕,欲要向前飞去。
没有时间思考了!
她咬紧牙关,将背上的兰竹往上托了托,不再犹豫,跟着那振翅欲飞的引路蝶,一头扎进了深沉夜色之中。
几乎就在倪阿满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下一刻,竹菊去而复返,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的阴影里缓缓踱步而出。
她身上哪还有半点重伤垂死的模样?
嘴角的血迹犹在,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冷静,嘴角笑意。
她望着倪阿满消失的方向,抬手漫不经心抹去唇边的猩红。
“终于……上钩了啊。”
她低声自语,“慢慢磨掉你的戒备心不行,那就直接让你无暇他顾。你对我和梅兰万分警惕,但对一个孩子……总该放下些心防吧?”
“就像你放走洪波的妻女一样,要杀人就应该斩草除根啊,如此,不就留下被敌人发现的弱点和把柄了吗?”
今夜这一连串的变故,从梅兰的“交心”离场,到小丫头的引路,再到这“温馨晚餐”,直至最后血腥突至、仓皇托孤……一环扣着一环,紧密得让人喘不过气,倪阿满所有的思绪都像她们预料的一样,被搅成一团乱麻。
“混乱,突然,真真假假……你此刻,恐怕早已失去了方寸,再无余力去分辨哪些是戏,哪些是真了。”竹菊嘴角的弧度加深,“那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石壁,落在了那个被倪阿满背着的、名为“兰竹”的小小身影上。
“兰竹……不,梅兰。”
其实,倪阿满的直觉一直都没错。
这寨子里,这看似粗豪的大当家竹菊与冷硬的二当家梅兰之间,确实藏着秘密。
只是,她从头到尾,都猜偏了。
竹菊是修士,但梅兰,也不是凡人。
她们刻意在倪阿满面前展现的一切,卖出的破绽也好、刻意的失态也罢,不过是精心编织的戏码,一层覆盖着一层,如同雾里看花。
而倪阿满的身份,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她是那只被黄雀盯上的、奋力挣扎却始终困于网中的螳螂。
只是此刻,这只螳螂,正循着敌人的计划,一步步地,走向更深、更无法回头的陷阱。
引路蝶翩跹向前,蓝光幽微,映着倪阿满苍白的脸,和她背上,那于昏迷中、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的小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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