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开始跟柜子较劲的纪修杰，咂了咂嘴，嘀咕了一句：“这小日子，可算是过起来了。”


    周晚秋步子很快，几分钟就回到了招待所。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纪贵安的房间里传出说话声。


    周晚秋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贴着墙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外。


    是木晚宁。


    “贵安啊，你看你这住的地方，又小又闷，窗户也不通风，这怎么养伤啊？”


    屋里沉默了一瞬。


    “我之前就跟你后妈说了，在医院多住几天，有医生护士看着，条件也好。可她非要让你出院，拦都拦不住。”


    木晚宁叹了口气。


    “我知道，住院花钱多。可再多钱，也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啊。她是不是……就是舍不得这个钱？毕竟……”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周晚秋听见屋里传来被子摩挲的声音，纪贵安翻了个身，还是没说话。


    这孩子，心里肯定不痛快。


    木晚宁还在继续。


    “你爸爸也是，什么都听她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当家做主呢？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好好补补。她这样苛待你，你爸爸也不管管。唉，你这孩子，也是命苦。”


    周晚秋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蹿到了脑门。


    她抬脚，对着那扇薄木门，结结实实地踹了过去。


    砰！


    门板狠狠撞在里头的墙上，又弹了回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声。


    屋里正说话的木晚宁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暖水瓶都差点脱手，她惊恐地回过头，就看见周晚秋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周晚秋压根没看她，径直走到床边。


    “腿怎么样？还疼？”


    纪贵安看着她，嘴唇嗫嚅了一下，摇了摇头。


    木晚宁这会儿倒是回过神了。


    她扫了一眼，确定屋里只有周晚秋一个人，纪修杰并不在。


    她的腰杆瞬间就挺直了。


    “周晚秋！你这是发的什么疯！没看见孩子还病着吗？吓坏他了怎么办！”


    她往前站了一步，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架势。


    “我说错了吗？你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你睁开眼看看这屋子，黑乎乎的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你这不是苛待是什么！”


    周晚秋终于舍得转过身，正眼瞧她。


    “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我儿子，腿是我治的，人是我照顾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说三道四？”


    周晚秋往前走了一步。


    “你那么有本事，怎么没见你把他的腿治好？哦，我忘了，你只会截肢。”


    “有这个闲工夫在这儿挑拨离间，不如多看看医书，省得以后再出去害人。”


    “你！”木晚宁的脸涨得通红，被那句“只会截肢”刺得体无完肤。


    “你别以为你懂点土方子就了不起了！你就是个没文化、没见识的村妇！纪修杰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尖利起来。


    “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你除了会给他拖后腿，你还会干什么！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


    “够了！”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从床上传来。


    屋里瞬间安静了。


    床上的少年忽然撑着坐了起来。


    被子从他身上滑落。


    “你给我闭嘴！”


    木晚宁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一直以来都怯懦沉默的孩子。


    “贵安，你……阿姨是在帮你说话啊！”


    “我用不着你帮！”


    纪贵安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吸都带着粗气。


    “这是我家的事，跟你一个外人有屁关系！”


    “我妈救了我的腿！是她熬了多少个晚上守着我！你呢？你除了会在这儿挑拨离间，说风凉话，你还会干什么！”


    他那句“我妈”，说得又重又狠。


    “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出去！”


    少年伸手指着门口，那根手指都在发抖。


    木晚宁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撞在了床尾的铁栏杆上，发出哐的闷响。


    她看看床上那个满是怒气的孩子，又看看门口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女人。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好……好……你们才是一家人！算我多管闲事！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看着床上那个因为愤怒而胸口剧烈起伏的少年，又去看门口那个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的女人。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纪贵安那股子豁出去的劲头，在吼完那句话后就泄了。


    他垂下头，避开所有人的注视，整个人又缩回了那副怯懦的样子，只有攥着被单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你……”他小声开口，是对着木晚宁说的，“你走吧。我这里，已经看过了。”


    周晚秋的心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甚至有些怕她的孩子，会为了她，第一次对别人亮出爪牙。


    那感觉很陌生，却并不坏。


    她上前一步，高挑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纪贵安和木晚宁中间，隔绝了木晚宁的视线。


    “听见了吗？”周晚秋开口，没什么起伏，“让你走。”


    她往前又走了一步，逼近了木晚宁。


    “趁着纪修杰还没回来，赶紧滚。”


    “不然等他到了，你只会比现在更难堪。”


    木晚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想说几句狠话，可对上周晚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她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你们好样的！”


    她狼狈地转过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招待所的房间，那仓皇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去越远。


    屋里终于又安静下来。


    气氛却比刚才更尴尬。


    周晚秋转过身，看着床上那个把头埋得低低的少年。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嘴笨，一句安慰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谢谢？太生分。


    干得好？又太奇怪。


    “刚才……”她才起了个头。


    “我……”纪贵安猛地抬头打断了她，脸上带着一丝慌乱，急于解释，“我就是讨厌她，她老说你坏话。”


    他顿了顿，嗓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固执。


    “再怎么说……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三个字，让周晚秋的心彻底乱了。


    她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别想了，她的事，让你爸去解决，他能处理好。”


    她伸手，探了探纪贵安的额头，又去检查他腿上的夹板。


    “腿还疼得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