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画着草图，一边念叨。


    “四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还那么大！”


    “我跟啾啾住东边那间最大的，光线好，我们俩晚上还能凑一块儿看书学习，互相监督！”


    “纪大哥，你就住我们隔壁那间，雪清要是放假回来了，就跟我俩挤挤。”


    “贵安腿不方便，就住西边那间，离茅房近。剩下的一间做客厅，一间做书房，完美！”


    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纪修杰却直接否了。


    “不行。”


    赵静姝愣了，“怎么不行了？”


    “我跟晚秋一个房间。”


    纪修杰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赵静姝不干了。


    “那怎么行！我跟啾啾还要一起复习呢！我们俩互相监督，学习效率才高！”


    “你们学的不一样。”


    纪修杰看着她，缓缓说出这句话。


    赵静姝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在套她的话。


    她求救似的看向周晚秋。


    周晚秋倒是很平静，她迎上纪修杰探究的视线，坦然地开了口。


    “我们考的不是同一个方向。”


    “她考文科，我要学中医。”


    纪修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学中医。


    他想起她在嘎子村开出的那些救命的方子，想起她在医院里那手出神入化的针法。


    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心里那股不得劲的感觉更重了，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再问。


    他知道，急不来。


    “钱的事，我去想办法。”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门。


    门被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赵静姝长出了一口气，凑到周晚秋身边，小声嘀咕。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刨根问底呢。”


    她碰了碰周晚秋的胳膊。


    “啾啾，你真不打算跟他摊牌啊？”


    周晚秋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里那堵为了离婚而筑起的高墙，正在被纪修杰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撞得摇摇欲坠。


    她动摇了。


    “先不想了。”她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开，“当前最重要的，是复习，考试，上大学。”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周晚秋就起来了。


    她叫醒了赵静姝，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纪修杰也早就醒了，正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晚秋走到他面前。


    “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纪修杰抬起头。


    “过户要本人到场。”周晚秋解释了一句，“这房子，落在你名下。”


    纪修杰的脸，又沉了下去。


    她还是要跟他分得清清楚楚。


    他没说话，站起身，跟着两人一起出了门。


    房管所里人不多。


    三人跟房主夫妻俩汇合后，很快就排到了号。


    坐在窗口后面的，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接过材料，公事公办地询问。


    “房子过户到谁名下？”


    “纪修杰。”


    周晚秋抢先开了口。


    纪修杰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了。


    办事员低头就要在表格上写名字。


    “等等。”


    纪修杰开口了。


    办事员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房本上，要加一个名字。”


    他侧过头，看着周晚秋，一字一顿。


    “周晚秋。”


    周晚秋猛地转头看他。


    “你干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纪修杰没有理会她的震惊，他转回头，对着那个办事员，“夫妻共有财产，两个人的名字，都要写上去。”


    办事员看了看纪修杰，又看了看周晚秋，最后把视线落在他俩递上来的结婚证明上。


    他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


    “行，那就在共有人那一栏，加上你爱人的名字。”


    他低头，拿起笔，在表格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周晚秋三个字。


    那三个字，明明是写在纸上，却像是刻在了周晚秋的心上。


    她看着纪修杰坚毅的侧脸，看着他那双没有任何玩笑意味的眼睛。


    心里那堵墙，轰然倒塌了一大片。


    从房管所出来，天光大亮。


    那对房主夫妻拿着纪修杰当场结清的五百块钱尾款，千恩万谢地走了。


    周晚秋手里捏着那两本刚出炉、还带着油墨香的崭新房本，一本是纪修杰的，一本是她的。


    纸张的触感很真实，上头周晚秋三个字，也真实得过分。


    她心里那堵墙，塌得一干二净，连砖头渣子都没剩下。


    “走吧。”纪修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去认认门。”


    他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一个行李包，另一只手空着，就那么走在她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新家的那扇木门虚掩着，还没走近，就听见里头传来哐当响，伴随着赵静姝中气十足的吆喝。


    “这什么破柜子，死沉死沉的！”


    推开门，院子里的景象让周晚秋脚下都顿了一下。


    赵静姝头上包着块布，袖子高高挽起，正跟一尊门神似的杵在一个又大又旧的木头柜子前，叉着腰，一脸的生无可恋。


    院子里的杂草被拔了一大半，堆在墙角。


    地上扫出了一大堆的碎砖烂瓦和陈年垃圾。


    赵静姝看见他们，眼睛一亮，立马丢了手里的抹布冲了过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快来快来，搭把手！这柜子，我怀疑它在里头生了根！”


    她咋咋呼呼地抱怨着，又探头往两人身后看了看。


    “贵安呢？还在招待所？”


    周晚秋点了下头。


    “我走的时候那孩子还没醒呢，我就没吵他。”赵静姝解释道。


    周晚秋心里一紧。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腿上还带着伤，一个人在招待所里，万一要喝水，万一想上厕所，怎么办？


    她立刻就有了决定。


    “静姝，你先把能挪动的小件东西收拾一下，把屋里地扫了。”


    她说完，又转向纪修杰。


    “你，”她指了指那个大柜子，“把这个弄出去扔了。还有西边那间屋，里头堆了一堆破烂，也都清出去。”


    她安排得顺理成章，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纪修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点了下头，脱了外套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露出里头结实的灰色衬衫，二话不说就走向了那个大柜子。


    “我回去看看贵安。”周晚秋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