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钱，你爹有！”周梦云的嗓音尖锐起来，“你得去城里找他们！你是他大儿子，他凭什么不管你？他现在肯定是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就把我们扔在这儿等死！”


    “去城里？”纪贵德有些心动，但随即又泄了气，“城里那么大，连个地址都没有，上哪儿找去？”


    周梦云看着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很快就压下了火气，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


    “城里找不到，村里还找不到吗？”她凑近了些，“周晚秋他们走得那么急，家里肯定还留了不少东西。吃的，或者……值钱的物件，总该有吧？”


    “不行！”纪贵德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上次被打的恐惧还刻在骨子里。


    “上次……上次她差点把我打死！我才不去！”


    “你怕什么！”周梦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那是你家！就算他纪修杰跟你断绝关系了，你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他还能真看着你饿死不成？”


    她循循善诱。


    “我们又不是去偷去抢，我们就是回家拿点吃的，再找找看有没有钱给我们当路费。这天经地义的事，谁也说不出个错来！”


    “再说了，周晚秋他们现在人都不在村里，你怕她干什么？等我们拿了钱，直接去城里，到时候往你爹面前一站，他还能把你赶出来？”


    纪贵德被她说得呼吸都粗重了。


    饿。


    对钱的渴望。


    对周晚秋的恨。


    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


    “……行！”他从炕上爬了起来，“去就去！”


    两人说干就干，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透，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周晚秋家院墙外。


    大门锁着，他们进不去。


    周梦云指了指后墙。


    “从这儿翻进去！”


    纪贵德看着那堵不高的土墙，咬了咬牙，找了几块垫脚的石头，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他骑在墙头上，冲着底下的周梦云招了招手，然后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周梦云也跟着利索地翻了过去。


    “就这点东西？”


    周梦云看着从地窖里刨出来的那几颗蔫头耷脑的土豆和白菜，话里全是藏不住的嫌弃。


    纪贵德却不管那个，他两眼放光，拍掉手上的泥，捡起个最大的土豆就在自己那件破衣服上使劲蹭了蹭。


    “有就不错了！总比饿死强！走，生火！”


    他乐颠颠地抱着那几颗救命菜就要往厨房跑。


    周梦云一把死死拽住他。


    “吃吃吃！就知道吃！”她声音压得又低又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扇上了锁的正房房门，“吃的能当钱花？我的学费呢？咱们去城里的路费呢？”


    纪贵德的脚步停了，脸上的那点喜色也跟着没了。


    他回头瞅了一眼那扇门，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


    “那……门锁着呢。”


    “锁着就不能砸开？”周梦云恨得牙痒痒，“纪贵德，你脑子呢！那是你家！你是纪修杰正儿八经的大儿子！他凭什么在城里享福，把你扔在这儿活活饿死？”


    “不行！上次……上次周晚秋差点没打死我！我不敢！”


    一想起那张脸，他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你怕她干个屁！”周梦云气得直跺脚，“她现在又不在！等我们拿着钱，到了城里，往你爹跟前一站，他还能真把你撵出去？”


    “再说了，我是她亲侄女，你是他亲儿子，这算偷吗？这叫拿！拿自家东西，天经地义！她还能为了这点小钱，把咱们告到公安那儿去？”


    “你不想想，往后这整个家，不都是你的？现在提前拿点，算什么？”


    纪贵德的呼吸一下就粗了。


    对。


    周梦云说的对。


    这是他家！他才是老大！


    凭什么他在这儿挨饿，他们一家子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行！”他牙一咬，眼珠子都红了，“砸！”


    墙角那块砸狗用的半截板砖被他抄了起来，对着那把老旧的铜锁，抡圆了就砸了下去！


    哐！哐！哐！


    几下闷响，锁头应声而落。


    纪贵德一脚踹开房门，一股子尘封的霉味儿扑面而来。


    两人饿狼似的冲进去，翻箱倒柜。


    衣柜里的旧衣裳被扯得满地都是，床上的被褥掀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给抬了起来。


    桌子的抽屉被一个个拽开，里头零零碎碎的东西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整个屋子，眨眼间就没个人样了。


    “怎么会没有！不可能！”周梦云不死心，跪在地上，把那些破烂玩意儿翻来覆去地扒拉。


    纪贵德也急了，一脚把床底下的破木箱子踹翻，里头滚出来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罐子。


    罐子骨碌碌滚到周梦云脚边，她一把抓起来，手伸进去掏了半天。


    一把皱巴巴的毛票，还有几个钢镚儿。


    两人把钱倒在地上，一个钢镚儿一个钢镚儿地数。


    四十三块七毛五。


    周梦云的脸都绿了，死死攥着那几张破纸，指甲几乎要把它戳穿。


    纪贵德心里也堵得慌，抬脚把那个空罐子踢飞，骂骂咧咧。


    “穷鬼！还以为多有钱呢，搞了半天就这么点！”


    ……


    几十里外的县城小院里，泥炉烧得正旺。


    炉上的铜锅咕嘟咕嘟地翻着白浪，腾起的热气混着肉香，在夜色里飘出老远。


    “来来来，开动开动！”


    赵静姝最是按捺不住，夹起一片刚烫熟的羊肉，往自己碗里的蘸料里滚了一圈，吹了两下就塞进嘴里，烫得她直哈哈气。


    “好吃！我天，太好吃了！”


    临时拼起来的方桌上，除了切得齐整的肉片和洗得水灵的蔬菜，还摆着几瓶橘子汽水。


    那明晃晃的橘色液体，在炉火的映照下，亮得晃眼。


    这在眼下，可是稀罕东西。


    纪贵安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景象，闻着空气里食物的香气，拘谨地坐在轮椅上，脸上却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


    周晚秋给纪贵安的碗里夹了些青菜和豆腐。


    “你腿上有伤，肉少吃点，这个多吃。”


    纪贵安低低地“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