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吃饱喝足，赵静姝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去了厨房。


    院子里只剩下周晚秋和纪修杰，还有被推到屋檐下乘凉的纪贵安。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晚秋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狼藉。


    纪修杰也站了起来，很自然地搭了把手。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赵静姝也从厨房出来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哎哟，困死我了！我先去睡了啊！”她冲着周晚秋挤了挤眼睛，“啾啾，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溜回了自己房间。


    现在，问题来了。


    周晚秋看着那间被赵静姝分配给她和纪修杰的房间，脚步跟灌了铅一样。


    纪修杰已经推着纪贵安回了西屋，安顿好儿子出来，就看见周晚秋跟个门神似的杵在房门口。


    “进来啊。”他开口，嗓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站门口喂蚊子呢？”


    周晚秋磨磨蹭蹭地挪了进去。


    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半旧的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占了半个屋子的大木床。


    唯一的床。


    纪修杰看出了她的局促，他走到床边，用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床沿，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随意。


    “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


    周晚秋心里疯狂吐槽。


    老夫老妻？


    她偷偷瞟了一眼纪修杰。


    男人古铜色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什么，但那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却暴露了他此刻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他要是耳朵不那么红，她可能就真的信了。


    两人极其不自然地各自洗漱完，磨蹭到了最后，总归还是要上床的。


    纪修杰先躺了上去，很自觉地占了靠墙的那一半，还背过了身。


    周晚秋这才吹了灯，摸黑走到床边，轻轻地躺在了床的外侧。


    一张床，明明很宽，两人却隔出了一个楚河汉界的距离。


    谁也没说话。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有些刻意的呼吸声。


    周晚秋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梁，脑子里一团乱麻，毫无睡意。


    就在她以为这尴尬的沉默会持续到天亮时，身边的男人忽然翻了个身。


    “睡不着？”纪修杰的嗓音低沉，透着点沙哑。


    “……嗯。”


    “之前在招待所，你说要考大学。”他又开口，“学中医。”


    “嗯。”


    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想好考哪儿了吗？”


    周晚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还没想好，先复习着。”


    “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纪修杰的声音在黑暗中很认真，“钱不够，就跟我说。家里的钱，你拿着去用。”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买房子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


    周晚秋的心，被他最后一句话，搅得更乱了。


    他还钱。


    这三个字，在周晚秋的脑子里砸出了一个坑。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买房子的钱，他要还给她。


    他把她当成了外人。一个需要计算清楚，偿还人情的债主。


    可房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周晚秋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两个打架的小人。


    一个挥着拳头，嚷嚷着：“离！必须离！你看他，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是跟你分得清清楚楚！你本来就是要走的，别被他这点小恩小惠给迷惑了！自强自立才是正道！”


    另一个却缩在角落，小声反驳：“可是……可是他对孩子们很好，对我……也还行。他把我的名字写上了房本，在医院也护着我。孩子们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就这么过下去，不也挺好吗？”


    “好什么好！你忘了原书里你的下场了？你忘了他那个官配女主角了？人家才是天生一对，你就是个恶毒绊脚石！早点抽身，保命要紧！”


    “可现在剧情都变了啊……木晚宁也没讨到好。也许……也许结局也能改变呢？”


    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把周晚秋的脑袋搅成了一锅粥。她翻来覆去，怎么都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这乱七八糟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身边的男人半天没等到回应，黑暗中，他似乎动了一下。


    “生气了？”


    周晚秋没吭声，她现在不想跟他说任何话。


    纪修杰也没再追问。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轻浅不一的呼吸声。


    周晚秋在心里叹了口气，干脆闭上眼，不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再多也没用。


    这么一想，脑子里那两个吵架的小人也累了，慢慢消停下来。没过多久，她就真的睡着了。


    纪修杰在黑暗里等了很久。


    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他等了半天的那句话，终究是没等到。


    他心里有点堵。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凑过去想看看她的表情。


    结果，只看到一张睡得十分安稳的脸。她甚至还砸了咂嘴，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纪修杰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咙里，又好气又好笑。


    他在这儿辗转反侧，担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她不高兴，盘算着明天该怎么把话找补回来。


    结果人家倒好，压根没往心里去，早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他伸出手，想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一点，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后，只是把滑下去一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的肩膀。


    算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日子还长。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赵静姝起得最早，已经把院子扫了一遍，正在压水井边上洗漱。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周晚秋闷头喝粥，纪修杰闷头啃窝头，纪贵安小口小口地吃着周晚秋单独给他煮的鸡蛋羹。


    谁也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还是赵静姝先受不了这气氛，她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我说，咱们这新家第一顿早饭，能不能有点喜庆劲儿？一个个都跟谁欠了你们八百吊钱似的。”


    没人理她。


    赵静姝翻了个白眼，碰了碰周晚秋的胳膊。


    “啾啾，吃完饭陪我去趟书店，我那几本复习资料都翻烂了，得买几本新的习题册。”


    “嗯。”周晚秋点头。


    吃完饭，周晚秋先去西屋给纪贵安诊脉，又详细问了他腿上的感觉，这才调整了今天针灸的穴位和汤药的方子。


    “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顺便去趟药房。”她对赵静姝说，“你先去书店，我随后就到。”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