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话音刚落，周晚秋就拿着那本新书，走上了讲台。


    “刘老师。”


    刘老师正在收拾讲义，闻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周晚秋同学，还有事吗？”


    “我想申请跳级，或者提前修完学分毕业。”


    刘老师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眼，透过镜片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生。


    长得是真扎眼，就是这说话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周同学，你对我们医学院的五年制，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刘老师的表情严肃下来，手里那沓讲义被她捏得有点变形。


    “周同学，医学这门学问，靠不得投机取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心态放平，踏踏实实地学。”


    “我没有投机取巧，”周晚秋解释，“这些基础知识，我……”


    “你都掌握了？”刘老师打断她，音调高了些，“我知道你们这些考进来的，过去都是尖子生，心气高。可大学不是高中，做学问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


    她把手里的讲义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行了，回去吧。把书本从头到尾看透了，再来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


    周晚秋没再争辩，转身走下了讲台。


    晚上放学，赵静姝在校门口等她，一条腿支着自行车。


    “怎么样？那老古董同意了？”


    周晚秋把今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我就说吧。”赵静姝一点也不意外，嗤笑了一声，“行了，别想了。她不让跳，咱们就不跳。反正基础课也轻松，你就当带薪休假。等期末考试，你直接每门都给她考个满分，到时候把成绩单拍她桌上，看她还怎么说。”


    “大学里好玩不？都学些什么啊？”


    院门刚推开，纪贵安的动静就飘了出来。


    纪贵盛闷头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炒青菜，往桌上一搁，看见她们，含糊地嘟囔了句洗手吃饭，扭头又钻了回去。


    饭桌上，赵静姝的嘴就没停过。


    从迎新学长的笑话，说到食堂那能当镜子照的汤，听得纪家两个小子下巴都快掉了。


    周晚秋就安安静静地扒着饭，偶尔夹一筷子菜。


    饭后，周晚秋刚在桌边坐下，准备翻翻今天发的新书。


    门口光线一暗，纪修杰堵在那儿。


    他走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明天回部队。”


    周晚秋翻书的手停了。


    纪修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一沓钱，还有些粮票布票，被他整个推了过来。


    周晚秋没碰那钱。


    “医院那笔钱，是跟战友借的？”


    纪修杰没出声，算是默认。


    “先把账还了。”周晚秋把那个包推回去，“欠着别人的，心里不舒坦。”


    “家里……”


    “我跟静姝有学校补助，够用了。”周晚秋截断他的话，“孩子们也大了，花不了多少。”


    纪修杰没再坚持，把东西收了回去。


    屋里一下就静了。


    他站着，也没说要走。


    过了会儿，他又从那沓钱里抽出一张十块的，压在桌角。


    “买点好的。”


    屋子里一下就静了。


    纪修杰没再坚持，把东西收了回去。


    他站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晚秋低头翻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投下来，将她和桌子都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这种感觉让她有点不自在，她翻书的动作都停了。


    过了会儿，纪修杰又从那沓钱里抽出一部分，连同票据，重新推了过来。


    这次，他没再压在桌角，而是直接推到了周晚秋的手边。


    “账我已经还了一部分，剩下的我慢慢还。”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就当……试着信我一次。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周晚秋没动，也没说话。


    “就算你不用，孩子们也要花钱。”纪修杰的话又沉又慢，“你不能一直拿自己的钱贴补他们。”


    这是事实。


    她自己的工资加上学校的补助，要养活自己和赵静姝绰绰有余，可要带上三个半大的孩子，就得处处精打细算。


    周晚秋垂着眼，看着手边那沓钱。崭新的大团结，还带着男人身上的体温。


    她最终还是伸出手，把钱和票据都收了过来，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这个动作，让纪修杰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下来。


    “早点休息。”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周晚秋起来的时候，纪修杰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那个熟悉的军绿色帆布包就立在堂屋门口。


    他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吃点东西再走吧。”周晚秋说。


    “不了，部队有车在外面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院门口。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巷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几声鸡鸣。


    纪修杰停下脚步，转过身。


    “我走了。”


    “注意安全。”周晚秋回了一句，是标准的客套话。


    纪修杰看着她，没动。他只是看着她，看得周晚秋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想别开脸。


    就在她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时候，男人忽然往前跨了一步。


    一个结实的怀抱将她圈了进去。


    很短暂，也很克制。


    男人的下巴只是在她头顶轻轻碰了一下，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混着清晨的冷气，钻进鼻子里。


    周晚秋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他们。”


    说完，他再没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周晚秋站在原地，很久都没动。


    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怀抱的温度，有点陌生，也有点……不习惯。


    “哟，魂儿都跟着飞走了？”


    赵静姝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周晚秋回头，就看见她抱着胳膊，斜斜地倚在堂屋的门框上，一脸促狭。


    “胡说什么。”周晚秋收回思绪，转身往屋里走。


    “还装。”赵静姝跟了上来，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刚才那依依不舍的样儿，我都看见了。怎么，真动心了？”


    周晚秋脚步一顿。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赵静姝压低了动静，“这儿就我们俩。说真的，你觉得纪修杰这人怎么样？”


    周晚秋没吭声。


    “我跟你说，虽然是个糙汉，但有责任心，知道护着家里人，出了事也真能顶上。就冲这一点，比咱们那个年代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