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轮比试，节奏明显变了。


    林宇不再抢先，也不再急于求成。


    他开出的方子，也从一开始的追求猛药见效，变得更加稳妥周全。


    好几次，他和周晚秋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方案都几乎一致，被判为平手。


    就在第五轮比试结束时，教室的后门被猛地推开。


    那个去做B超的女生，举着一张片子和报告单，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把塞到张院长怀里，激动得话都说不清。


    整个教室的呼吸都停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台上的比试，转移到了那张薄薄的片子上。


    林青山第一个伸手拿过那张片子，举到灯光下。


    几个老教授也立刻围了过去。


    “左侧输卵管近端……低回声区，大小约0.9乘0.7厘米，边界尚清……”


    张院长把手里的报告单放下，那张薄薄的片子被塞到林宇手里，轻飘飘的，却压得他指节都在发白。


    黑白影像上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点，像一根针，扎破了他所有的骄傲。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张院长站起身，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响。


    “我宣布，本次比试周晚秋同学，胜！”


    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然后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满整个阶梯教室。


    学生们涌出教室，脸上是还没散去的兴奋，嘴里还在议论着刚才那神乎其技的诊断。


    很快，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林宇还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看热闹的人都走了，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周晚秋面前。


    在几位老师的注视下，他弯下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周晚秋侧身让开，没受他这一拜。


    林宇直起身，喉结滚了滚，再开口时，声音又干又涩。


    “我……输了。”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爷爷，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爷爷，实习的事……”


    林青山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吹了吹。


    保温杯盖子拧开，又拧上，发出轻微的塑料摩擦声。


    那动静在空旷的教室里被放大了数倍，刺得人耳朵疼。


    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孙子一眼。


    林宇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实习的事不急。”


    周晚秋开了口。


    “我现在才大一，进了医院也没有处方权，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张院长立刻笑呵呵地走过来，拍了拍周晚秋的肩膀。


    “周同学，你开学时申请跳级的事，刘辅导员跟我提过。”


    周晚秋抬起头。


    “是。”


    “好！”张院长一拍手掌，“你的水平，今天我们都有目共睹。按部就班地让你在学校待五年，那是我们学校的失职，是浪费人才！”


    他话锋一转。


    “我给你个机会。”


    “下半年，全国医学院校有个联合大赛，都是顶尖院校参加，你，带队去。”


    张院长盯着她，一字一顿。


    “拿个第一回来，我，特批你毕业。”


    “周同学，这个机会，不是谁都有的。我们医学院的荣誉，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周晚秋对这种画大饼的说辞没什么反应。


    她只关心结果。


    她甚至没去看旁边的林宇，只是对着张院长，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


    “好。”


    林青山看着自己那被打击得快要散架的孙子，再看看眼前这个锋芒内敛的女孩，端着保温杯的手顿了顿，最后只剩无人听见的叹息。


    周晚秋没再多留，冲着几位老师点头示意，算是告辞，转身便走出了这间让她耗费了整整一天的阶梯教室。


    门一推开，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赵静姝的身影第一个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周晚秋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


    “怎么样怎么样？啾啾！我的神！你是不是把那个什么天才的脸都按在地上摩擦了？快说快说，我赌的钱能不能翻倍！”


    “公告栏上贴着呢，自己去看。”周晚秋把自己的胳膊从赵静姝的魔爪里解救出来。


    可今天，或许是赢了比试，或许是那张特批毕业的饼画得太大，她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难得地松快了些。


    “晚上出去吃，去国营饭店。”


    赵静姝虽然兴奋，但理智尚存，“姐们儿，咱是赢了，但也不能这么造啊！那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周晚秋难得地勾了下嘴角。


    “今天高兴。”


    她拍了拍纪雪清的手，算是安抚。


    “放心，吃得起。他留了钱。”


    这个他，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一提到纪修杰，几个孩子都沉默了。


    赵静姝撇了撇嘴，没再多说。赢了这么大一场仗，是该庆祝庆祝。


    “那还等什么！走着！我跟你们说，国营饭店的红烧狮子头，一绝！还有那个锅包肉，酸甜口儿，外酥里嫩！”赵静姝瞬间化身美食家，撸起袖子，大有要把饭店菜单给背下来的架势。


    傍晚的国营饭店，人声鼎沸。


    白衬衫的服务员端着盘子在桌椅间穿梭，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饭菜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纪家三个孩子一踏进这门，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看着周围那些穿着的确良、喝着汽水的城里人，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浑身都透着一股局促和不安。


    赵静姝倒是大大方方，拉着周晚秋找了个靠窗的四方桌坐下，服务员刚把菜单递过来，她就一把抢了过去。


    “狮子头、锅包肉、地三鲜、溜肉段……再来个鱼香肉丝，一个排骨汤，主食……来四碗大米饭！”


    她这一通狂点，把旁边桌的客人都给惊得看了过来。


    “别担心，他留了生活费，偶尔吃一顿，没问题。”


    有了这颗定心丸，纪雪清才稍稍安下心来，但还是坐得笔直，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油光锃亮的红烧狮子头，金黄酥脆的锅包肉，还有那香气扑鼻的地三鲜，每一样都让三个孩子瞪圆了眼睛，喉结忍不住地上下滚动。


    “吃吧。”周晚秋给每个人都夹了一筷子菜。


    纪贵盛第一个没忍住，夹起一块锅包肉就塞进了嘴里，烫得他直吸气，眼睛却幸福得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