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清沉默了很久，久到赵静姝都以为她又在害怕了。


    “我明白了。”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她再来找我麻烦，我也不害怕了。”


    周晚秋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夜色里，轻轻地扬了一下。


    医学院的比试结束，暑假接踵而至。


    彻底放假的那天晚上，周晚秋坐在灯下，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


    纪修杰留下的钱和票，她一分没动，就压在抽屉最底下。


    这半年来，她和赵静姝靠着学校的补助，加上她偶尔给人看个头疼脑热赚的零钱，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着一家五口的开销。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奖学金要下个学期才发，全国大赛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想什么呢？”


    赵静姝洗完澡出来，正拿毛巾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找个活儿干。”


    周晚秋在本子上写下这几个字。


    赵静姝凑过来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你还用找活儿？林青山那老头子不是哭着喊着让你去省医院上班吗？你直接去报道，工资随便开，多爽！”


    “我现在去，什么都做不了。”


    周晚秋摇了摇头，手里的笔没停。


    “没有行医资格，连方子都开不了，顶多就是个端茶倒水的，没意义。”


    “那倒也是。”


    赵静姝想了想，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


    “行，那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干，给你当保镖！”


    第二天，暑假的第一个清晨。


    赵静姝顶着个鸡窝头，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周晚秋已经在院子里打完了一套拳，额上覆着一层薄汗。


    “我的姐，你都不用睡觉的吗？”赵静姝靠在门框上，“昨天那么大阵仗，你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


    周晚秋收了势，拿起搭在旁边椅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睡不着，想事儿。”


    “想什么？想那个被你按在地上摩擦的小天才？”


    周晚秋没搭理她的调侃，把毛巾挂好，转身进了屋。


    “今天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活儿干。”


    赵静姝跟了进去，“不是吧，你还真打算去打零工啊？那老头子不是都许诺你省医院的位置了？”


    “没证，去了也是白搭。”周晚秋言简意赅。


    两人随便吃了点早饭，骑着车出了巷子。


    夏日清晨的街上已经有了暑气，街边卖早点的摊子飘出阵阵香气。


    两人漫无目的地骑着，专门往那些挂着诊所牌子的小巷里钻。


    一上午下来，问了好几家，结果都一样。一听她只是个大一学生，连行医资格证的边儿都摸不着，人家都摆摆手，客气点儿的让她毕业了再来，不客气的直接当她们是来捣乱的。


    “这都什么破诊所，一个个狗眼看人低。”


    赵静姝把自行车捏得嘎吱响，一上午下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周晚秋没吭声，拐进另一条巷子，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一个身影上。


    林宇。


    他弓着背，整个人缩在路边馄饨摊的小马扎上，面前那碗飘着油花的馄饨，已经凉透了。


    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底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


    赵静姝也瞧见了，拿胳膊肘撞了撞她。


    “哟，这不是咱们的年级第二吗？怎么跑这儿怀疑人生来了？”


    林宇听见动静，抬起头。


    他看见周晚秋，整个人都僵住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从兜里掏出几毛钱拍在桌上，转身就想走。


    “等等。”


    周晚秋叫住了他。


    林宇的背影一顿，没回头。


    “你知不知道哪儿有诊所招人？”


    他扯了扯嘴角，动静里带着自嘲。“你找活儿干？林神医都开口请你了，你还用得着找活儿？”


    “没证，开不了方子。”周晚秋的回答简单直接。


    他没吭声，只是闷闷地点了下头。


    “跟我来。”


    “我二叔的诊所。”林宇把车撑好，“他应该在忙，你们先进去等。”


    他推开虚掩的门，侧身让她们进去。


    屋里靠墙是一整排书柜，塞满了各种厚度的医书，桌上地上也堆了不少。


    屋里还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把一个水果篮和一盒糕点往桌上放。


    听见开门声，他不耐烦地回过头。


    “谁啊？不知道林医生在忙吗？”


    话音刚落，他看清了进来的人，声音一下就卡壳了。


    “周晚秋？”


    他脱口而出，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


    周晚秋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她之前打零工那家诊所的同事，赵鹏么。


    就那个因为一面锦旗，没少在背后嚼舌根的年轻医生。


    赵静姝一听这话，差点没乐出声。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赵静姝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倚着门框，“这路是你家开的？我们走我们的，怎么就成跟踪你了？倒是你，不好好在你那小破诊所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林医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赵鹏，那张和善的脸上再没有半点笑意。


    “赵医生，你的来意我明白。但是，我这里不收徒弟，尤其是不收心思没放在正道上的徒弟。”


    他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把你的东西拿走。想学真本事，就踏踏实实地看病救人，别总想着走这些歪门邪道。”


    赵鹏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看看林医生，又看看旁边一脸看好戏的赵静姝，最后怨毒地瞪了周晚秋一眼，仿佛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他一句话也不敢反驳，灰溜溜地抱起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屋里终于清净了。


    林医生这才把视线转向周晚秋，脸上的严肃缓和了不少。


    “你就是周晚秋同学吧？”


    周晚秋点了下头。


    “我听我父亲，还有小宇，都提起过你。”林医生推了推眼镜，“你的本事，我信。不过……”


    他话锋一转。


    “我们这里是正规诊所，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你没有行医资格证，我不能让你坐诊看病，这是原则问题。”


    赵静姝刚想开口，被周晚秋抬手拦住了。


    “我明白。”周晚秋说。


    “不过，”林医生继续说，“我这里后院的药房，正好缺个打杂的。你要是不嫌弃，暑假可以过来帮忙。主要就是跟着药剂师，学学认药、称药、抓药、打包。活儿不累，但也没什么技术含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