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安静地吃着，赵静姝就坐在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窗外一片漆黑，办公室里，只有一盏灯亮着，她喝着汤，朋友就坐在对面。


    周晚秋喝完最后一口鸡汤，胃里暖洋洋的。


    赵静姝收拾着保温饭盒，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让她注意身体，不许再逞强。


    送走了赵静姝，周晚秋回到急诊科的二线值班室。


    今晚她值班。


    说是二线，其实就是个备用人员，一线医生忙不过来的时候顶上。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在值班室里休息。


    她刚在硬板床上躺下，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头顶的紧急铃声就毫无预兆地炸响了。


    那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人的脑子里。


    周晚秋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抓起挂在墙上的白大褂，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冲出了值班室。


    走廊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护士和医生们脚步匆匆，脸上都带着紧张。


    “怎么回事？”周晚秋拉住一个迎面跑来的护士。


    “高速路上连环车祸！十几辆车撞在一起，还有一辆大巴车！听说后面还有油罐车爆炸了！”护士语速极快，说完就跑开了。


    周晚秋的心往下一沉。


    她快步冲向急诊大厅。


    大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所有休假的、备班的医生护士，都被紧急召了回来。


    人群里，周晚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钱伟，之前在地震灾区带队的那个军医。他已经脱下了军装，穿着和她一样的白大褂，显然也是被从家里叫回来的。


    钱伟也看见了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伤还没好利索，就跑来值班，逞什么能？”


    他的语气很冲，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周晚秋没理他，视线越过他，看向大厅门口。


    钱伟见她不说话，火气更大了。


    “我真是不知道院里怎么想的，让你一个实习生值二线，这不是胡闹吗？万一真来了什么重症病人，你处理得了吗？”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周围几个医生都听见了，纷纷侧目。


    一个正在清点急救物资的男医生走了过来，拍了拍钱伟的肩膀。


    “老钱，少说两句。小周医生刚从前线回来，你别吓着人家。”


    他又转向周晚秋，笑了笑，算是解围。


    “别在意啊，周医生。老钱这人就这臭脾气，嘴巴跟刀子一样，其实心不坏。在灾区的时候，他还天天念叨你呢。”


    周晚秋点了下头，依旧没说话。


    她不是不在意，只是没精力在意。


    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第一辆车已经冲到了急诊门口。


    “病人来了！”


    随着护士长一声高喊，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车门拉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抬了下来。


    “男，四十岁左右，方向盘挤压伤，昏迷，血压70/40！”


    “开放静脉通路！准备输血！送抢救室！”


    周晚秋立刻跟了上去，帮忙推着平车往里冲。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救护车接踵而至。


    整个急诊大厅，瞬间被伤员的呻吟声、家属的哭喊声和医护人员的指令声淹没。


    “这个需要马上气管插管！”


    “快！B超机推过来！怀疑腹腔内出血！”


    周晚秋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在不同的抢救床之间穿梭。


    清创、包扎、辅助插管、下达医嘱。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钱伟本来还想说她几句，可看着她在人群里那副冷静干练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丫头，确实有两把刷子。


    “让开！让开！重度烧伤病人！”


    一辆平车被飞快地推了进来。


    车上的人已经看不出人形，全身焦黑，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


    “男，三十岁，全身百分之七十以上三度烧伤，出现休克！”


    周晚秋只看了一眼，立刻扭头对旁边的护士喊。


    “准备手术室！他有败血症迹象，必须马上做清创减张手术！”


    一个年轻医生立刻去打电话。


    几分钟后，病人被推进了电梯。


    周晚秋刚转身，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第二批伤员到了。


    “快！医生！这个快不行了！”


    一个年轻男人被抬了进来，胸口整个塌了下去，形成一个凹陷，嘴里不停地涌出带泡沫的血。


    “胸腔塌陷，多根肋骨骨折，左侧气胸！”


    科室主任老张刚从家里赶到，外套都没脱，直接冲到病人旁边，拿起听诊器一听，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左肺没呼吸音！脾脏可能也破了，内出血！”


    他抬头，对着周围喊：“谁有空？马上准备胸腔闭式引流！还有，立刻联系手术室，准备开胸探查！”


    周围没人应声。


    一个护士跑了过来，脸上快要哭了。


    “主任！抢救室满了！手术室也全满了！刚才那个烧伤的病人刚推进去，麻醉科和外科的人手全被占了！”


    老张的脸瞬间就白了，他死死按着听诊器，徒劳地想从那片死寂的胸腔里听到一点声音。男人的嘴里还在冒着血沫，生命体征的监护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那条代表心率的线，正在变成一条直线。


    “准备除颤仪！”老张吼了一声，自己都觉得无力。


    没用的。胸腔塌着，里面全是血，就算把心脏电回来，也撑不过几分钟。


    周围的医生护士都围了过来，却又都束手无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绝望。


    “把他推进处置室。”一个女声突然响起，清晰，冷静，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是周晚秋。


    她刚给一个外伤病人处理完伤口，手套上还沾着血。


    钱伟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处置室？你疯了？那里连无菌条件都达不到，你要干什么？”


    周晚秋没看他，径直走到老张面前。“主任，来不及了。在这里等，他就是一具尸体。推进处置室，马上做胸腔闭式引流，把气胸解决了，他还有一口气。”


    “那内出血呢？脾脏破裂，不马上开胸止血，引流了也没用！”钱伟跟了过来，挡在周晚秋面前，他觉得这个女人完全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