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盛汤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脸。


    “我没时间照顾你，再有不到半个月我就开学了。”


    病房里一下就安静了。


    纪修杰拿着勺子，在汤里搅动，升腾的热气遮住了他的脸。


    “你的实习，不能提前结束？”


    “实习是学校安排的，有学分，你说结束就结束？”


    “我可以去跟你们院长谈。”


    纪修杰的声音很平稳。


    “这次任务特殊，我受的是公伤。作为家属，你照顾我是应该的。”


    周晚秋看着他那条打着石膏的腿。


    “纪修杰，你几岁了？”


    “不就是骨折，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家里有孩子，赵静姝也能搭把手，需要我二十四小时守着你？”


    “用得着。”纪修杰回答得斩钉截铁，“别人照顾，我不习惯。我就要你照顾。”


    他把勺子往碗里一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周晚秋，我好不容易能休个长假在家，你倒好，要跑去学校。我们是夫妻，我受了伤，需要人照顾，这个人难道不该是你吗？”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周晚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是啊，他们是夫妻。丈夫受伤了，妻子照顾，天经地义。


    可她心里就是别扭。


    她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但他没有。他就是那么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周晚秋心里烦躁，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开学了，提前结束实习，也不是不行。


    “行。”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明天就去找院长说。”


    纪修杰的目的达到了，他重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这汤不错。”


    周晚秋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赵静姝果然还坐在客厅里等她，面前摆着一本翻开的毛线花样书。


    “怎么又这么晚？他腿断了，你还能跟着忙活到半夜？”


    周晚秋换了鞋，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纪修杰申请了长假，要在家里养伤。”


    “那不是好事吗？”赵静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让我提前结束实习，回家照顾他。”周晚秋把脸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的。


    赵静姝手里的毛线针停了。她凑过来，把周晚秋的脑袋从抱枕里挖出来。


    “你说什么？他让你回家照顾他？”


    “嗯。”


    赵静姝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一拍大腿。


    “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绝佳的机会！”


    周晚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好什么好？他就是碰瓷，看我好欺负，想把我拴在家里当保姆。”


    “保姆？”赵静姝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见过哪个男人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找个保姆？周晚秋，你脑子是不是被医院的消毒水泡坏了？”


    她掰着手指头给周晚秋算。


    “你看看，你俩之前什么状态？一年到头见不着面，跟网友似的。现在多好，他受伤了，休长假，天天待在家里。你们俩正好趁这个机会，朝夕相处，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有什么话当面说，有什么矛盾当面解决，不比写信强一百倍？”


    周晚秋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跟他没什么感情好培养的。”她嘴硬。


    “拉倒吧你。”赵静姝给了她一个“我还不了解你”的白眼，“你要是真对他一点意思没有，他让你辞了实习回家，你还能答应？你早一脚把他从病床上踹下去了。”


    她看着周晚秋那副嘴硬心软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行了，别装了。这就是老天爷给你们俩创造的机会。你啊，就顺着自己的心走，别老想着离婚那点破事了。先处着，处好了，就搭伙过一辈子。处不好，再离也不迟。”


    赵静姝看破不说破，拍了拍她的肩膀，哼着小曲回房间睡觉去了。


    周晚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乱糟糟的。


    第二天一早，周晚秋把早饭送到病房。纪修杰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看报纸。


    “跟院长说了吗？”他接过饭盒，头也没抬。


    “我一下班就去。”周晚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下午，急诊科稍微空闲了些，周晚秋去了主任办公室。


    老张正在写报告，见她进来，抬了抬眼镜。


    “怎么了？看你这表情，跟谁欠了你钱似的。”


    周晚秋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老张听完，手里的笔就放下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你这丫头，我可真舍不得放你走。你才来了多久，都快成我们科室的顶梁柱了。”


    他叹了口气。


    “不过你家里的情况特殊，纪修杰又是因公负伤，这个面子得给。行吧，我同意了。你实习报告我给你写，保证优秀。”


    他又补充了一句。


    “小周，我可把话放这儿。等你学业结束，必须回我们医院来！外科这边，位子我一直给你留着！”


    “谢谢主任。”周晚-秋心里一暖。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她准备回病房跟纪修杰说一声，然后就回家。


    刚走到住院部楼下的走廊，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周医生！”


    周晚秋回头，是一个年轻的男医生，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上次车祸抢救时，神外科那边过来帮忙的。


    男医生快步走到她面前，脸颊有些红，看起来很紧张。


    “周医生，你好，我叫林浩。”


    “你好。”周晚秋点点头，等着他说下文。


    林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鼓起勇气开口。


    “周医生，我……我喜欢你。从上次急诊抢救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觉得你特别厉害，特别有魅力。”


    他一口气说完，脸已经红透了。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我再不说，怕以后就没机会了。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煞风景的声音插了进来。


    “她没机会了。”


    周晚秋和林浩同时转过头。


    纪修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站在不远处。他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