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


    纪修杰在平车上叫她。


    周晚秋停住脚，回过头。


    “有事？”


    纪修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周晚秋没工夫等他想好说什么。


    “我还要上班。”她朝推着平车的护士那边抬了抬下巴，“他们会安排好，你跟着就行。”


    她说完，再没回头，直接走进了急诊大厅。


    纪修杰被推进骨科病房，人还有点懵。


    护士把他弄到一张空病床上。一个年轻的骨科医生拿着片子进来，对着片子看了看，又在他腿上捏了捏。


    “左胫骨下段闭合性骨折，问题不大。等下安排手术，复位，打石膏。家属呢？去办手续。”


    纪修杰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


    “她……在上班。”


    医生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就去安排手术了。


    护士给他挂上水，交代了几句，也走了。


    门被带上，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输液架上药水滴落的单调声响。


    纪修杰靠在枕头上，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叫住一个路过的护士。


    “你好，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急诊科的周晚秋医生吗？我是她爱人。”


    那个小护士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您就是周医生的爱人啊！周医生还在急诊忙着呢，今天下午特别忙。不过她都交代过了，让我们给您正常护理就行，说您皮实，不用特殊照顾。”


    纪修杰的脸彻底黑了。


    皮实？不用特殊照顾？


    他这是担心这个吗？


    周晚秋忙完手头的事，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她脱了手套，洗干净手，才想起来医院里还躺着一个伤患。


    她走到骨科住院部，找到了纪修杰的病房。


    推开门，纪修杰已经做完了手术，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被高高地吊了起来。


    他没睡，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听到开门声，扭过头来。


    “你忙完了？”他的话里听不出情绪。


    “嗯。”周晚秋走过去，伸手敲了敲他腿上的石膏，发出邦邦的响声，“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纪修杰看着她，“我隔壁床的，他老婆孩子围了一圈，又是削苹果又是喂水的。”


    周晚秋挑了挑眉。


    “你也想吃苹果？等着，我这就给赵静姝打电话，让她过来照顾你。她削苹果的技术一流。”


    纪修杰的脸更黑了。


    “不用。”


    他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你不是去上大学了吗？怎么会在医院里上班？”


    他记得她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在学校里才对。


    周晚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年轻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正好听见纪修杰的问话。


    “大哥，你不知道吗？”小护士一边给纪修杰换药，一边用崇拜的口吻开了口，“周医生可不是一般的实习生，她是我们医院的大英雄！”


    “上次高速路连环车祸，你没听说吧？整个急诊都快炸了，全是重伤员！手术室都满了！好几个快不行的病人，都是周医生一个人给救回来的！她用针灸，就把一个大出血的病人给稳住了，还有一个脑出血的，也给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小护士说得眉飞色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


    “还有龙川地震那次，报纸都登了！周医生一个人跑到最危险的震中，在那种破帐篷里，给人开刀做手术！我们主任都说，她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现在全院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急诊科有个厉害的周医生啊！”


    纪修杰听得愣住了。


    他知道她去了灾区，也听说了车祸抢救的事，可他从不知道，她在别人眼里，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那个在家里跟他顶嘴、跟他闹离婚的女人，也不是那个刚才把他一个人丢在急诊的冷漠医生。


    而是一个被同事崇拜，被领导器重，能独当一面，救死扶伤的英雄。


    周晚秋被小护士夸得浑身不自在，她咳了一声。


    “行了，药换完了就去忙别的吧，话怎么这么多。”


    小护士吐了吐舌头，推着车赶紧溜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周晚秋看了一眼纪修杰，他正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她看不懂。


    “没什么事就好好躺着养伤。”她丢下这句话，“我晚上下了班再来看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纪修杰叫住她。


    周晚秋的脚步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他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她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他，想问她一个人面对那些危险的时候害不害怕，想问她……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


    “……没什么，你走吧。”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纪修杰躺在床上，看着自己那条被吊起来的腿，第一次感觉，他和周晚秋之间，隔着的好像不止几千公里的距离。


    晚上下班，周晚秋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向骨科病房。饭盒是赵静姝硬塞给她的，里面是炖了一下午的骨头汤，说是给纪修杰补补。


    走廊里安安静静，大部分病房都熄了灯。她走到纪修杰的病房门口，正要推门，里面传来了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对，已经提交了申请报告。”


    “伤情报告医院会出，问题不大，主要是后续的康复需要时间。”


    “假期多久……能批多久就多久吧。”


    周晚秋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长假？一个胫骨骨折，需要休长假？


    她站在门口，等里面没了动静，才敲了敲门。


    “进。”


    周晚秋推门进去。纪修杰刚挂了电话，正把话筒放回原位。他看见她，动作顿了一下。


    “下班了？”


    “嗯。”周晚秋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刚听见你在打电话。”


    纪修杰没有隐瞒的意思，他靠在枕头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那条吊着的腿更舒服些。


    “跟部队里打的，申请病假。”


    周晚秋拧开饭盒盖子，浓郁的肉香飘了出来。她把勺子递给他，随口问了一句。


    “要休多久？”


    “报告打的是三个月，批下来估计也差不多。”纪修杰接过勺子，却没有马上喝汤，而是看着她，“批下来之后，我就回家养伤。”


    周晚秋盛汤的动作停住了。


    回家养伤？她抬起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