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视了一圈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嗓门又拔高了几度。


    “看什么看？都闲着没事干是吧？人家夫妻俩的事，用得着你们在这儿围观？都散了都散了！要是让我听见谁在外面乱嚼舌根，传我们家晚秋的闲话，别怪我撕烂他的嘴！”


    赵静姝战斗力太强，看热闹的学生们被她这么一通骂，都觉得脸上挂不住，讪讪地散开了。


    很快，教学楼下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李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青一阵白一阵。


    他看着护在周晚秋身前的赵静姝，又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周晚秋。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又是为什么？”他还是不甘心，“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让给我？”


    周晚秋从赵静姝身后走了出来。


    她走到李维面前，站定。


    “因为我不想去。”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波澜。


    “这个理由够不够？”


    李维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李维，我再说最后一遍。”周晚秋看着他，“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如果我想去，谁也拦不住我。如果我不想去，谁也逼不了我。”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我们只是同学，以后也最多只是同学。我已经结婚了，对你，对其他任何男人，都没有半点心思。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更不要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是为了让我自己过得更好，跟别人无关。”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还有，我男人不是残废。”


    她把“残废”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子。


    “他是英雄，在任务里受了伤，现在是部队特批的假期，在家休养。他很快就会好起来，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


    说完，她再也没有停留，拉着赵静姝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维一个人僵在原地。


    周晚秋最后那几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英雄……任务受伤……休养……


    林浩的脑子像是被重物砸了一下，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担忧，此刻全成了笑话。


    他把一个军人的正常休养，当成了一辈子的残废。


    他把人家夫妻俩的过日子，当成了一出需要他来搭救的戏。


    他自己，才是个跳梁小丑。


    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涌了上来，烧得他耳朵根都发烫。他站在那儿，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小和尚张着嘴，看着赵静姝一路咋咋呼呼地从解签处冲到了山门口。


    “听见没！听见没！圆满之相！姻缘圆满！”


    她抓着周晚秋的胳膊，脸颊通红。


    “天选！周晚秋，你就是天选！老天爷都让你留下来嫁给他！”


    周晚秋被她晃得头晕，她捏着那根系着红绳的竹签，签身上“上上”两个字，尖锐的边角硌得她手心发疼。


    “所求皆所愿，所行皆坦途。”


    那句话在她脑子里盘旋。


    她从不信这些，可今天，这根竹签却让她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走了走了，回家！”赵静姝不由分说，拉着还在发愣的周晚秋就往山下冲，拦了辆三轮车，把人塞了进去。


    车子颠簸着往家的方向开，赵静姝还在旁边念叨。


    “看见没！老天爷都发话了！你还跑得了吗？这就是命！你跟纪修杰，就是天生一对！”


    周晚秋没理她，扭头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她的手揣在兜里，攥紧了那根竹签。


    回到家门口，刚付了车钱，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纪修杰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早上的那身衣服，看样子是一直在等。


    他看到周晚秋和赵静姝，眉头动了动。“今天不是开学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静姝冲他挤眉弄眼，然后一把将周晚秋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则脚底抹油似的溜进了院子。


    “你们俩聊，我去做饭！饿死我了！”


    她声音洪亮地喊着，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院子里，只剩下周晚秋和纪修杰两个人。


    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纪修杰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暖光。他拄着拐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等着一个解释。


    周晚秋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撞得她胸口发疼。


    她从兜里掏出那张被她捏得有些发皱的解签纸，走到他面前，递了过去。


    纪修杰垂眼看着她手里的那张薄纸，又抬眼看看她，没有接。


    “这是什么？”


    “我今天旷课了。”周晚秋开口，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去庙里求了个签。”


    纪修杰的身体僵了一下。


    周晚秋没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去之前就想好了，跟自己赌了一把。”


    她抬起头，看着他。


    “如果抽到的是下签，我就走。”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砸得很实。


    “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孩子们，我会走得干干净净，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我。”


    这话不带一点火气，却让纪修杰的呼吸都停了。


    他看着她那张脸，那上面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真的想过，甚至差一点就这么做了。


    他感觉后背窜起一股凉气，手脚都有些僵。


    “那要是……”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带着点抖，“要是上签呢？”


    周晚秋看着他脸上的紧张，忽然笑了。


    那笑里没有嘲讽，也没有冷意，就是单纯地笑了。


    “你自己看。”


    她把手里的纸又往前递了些。


    纪修杰的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他抬了抬手，又停在半空。


    那张纸明明很轻，他却不敢去接。


    他怕打开之后，上面写着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拿着。”周晚秋催他。


    纪修杰终于伸出手，指尖碰到纸张的瞬间，那凉意让他哆嗦了一下。


    他的手指有点不听使唤，试了两次，才把那张折叠的纸拿稳。


    纸张在他发抖的手里发出“哗啦”的轻响。


    他低着头，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那张纸完全展开。


    两个朱红的大字跳了出来。


    上上。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否极泰来，枯木逢春，姻缘归宿，圆满之相。


    纪修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指按在那几个字上，没动。


    他把那行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他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周晚秋就那么看着他，唇边带着一点弧度。


    “从今天起，”周晚秋开口，“我不走了。”


    纪修杰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一直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唇边那个少见的弧度。她没有躲，也没有把脸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