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孙主任被她这套说辞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指着她，“简直是胡说八道！”


    “医生！求求你！”那妇人听到“中毒”两个字，魂都吓飞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孩子就跪到了周晚秋面前，“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命根子啊！”


    她这么一跪，孙主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拦，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拉不下这个脸。


    “你要是治不好，出了事，可是要负全责的！”孙主任最后只能撂下一句狠话，甩手站到了一边，摆明了要看她怎么收场。


    周围的医生护士也都围着，没人敢说话，眼神复杂。


    周晚-秋没理会任何人。她把拐杖递给旁边的刘晓燕，自己半蹲下去，动作牵动了脚踝的伤，疼得她身子晃了一下。她稳住，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婴儿细小的手腕上。


    脉象细数，跳得又快又乱，内里却空虚无力。


    “中午那顿饭，你吃了吗？”周晚秋问那妇人。


    妇人愣了一下，哭着点头：“吃了……就喝了点粥……”


    “孩子吃的母乳？”


    “是……”


    周晚秋收回手，心里有了数。问题就出在那批被洪水泡过的米上。大人吃了，身强体壮的只是上吐下泻，毒素通过母乳传给孩子，对婴儿来说，就是要命的剧毒。


    “去把我桌上那个针灸包拿来。”周晚秋对刘晓燕说，然后又转向另一个护士，“再拿纸笔。”


    她就蹲在地上，以膝盖为桌，迅速写下一个方子，只有简单的几味药：葛根、黄连、黄芩、甘草。


    “照这个方子，立刻去熬药。”她把方子递给那个妇人，“熬好了，你喝。记住，要喝浓的。”


    妇人拿着药方，整个人都傻了：“我……我喝？”


    不光是她，连旁边的刘晓燕都懵了：“周医生，不是给孩子治病吗？怎么让大人喝药？”


    “孩子太小，虚不受补，直接用药会伤了他的根本。他吃母乳，我让药性通过奶水渡给他，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周晚秋解释道。


    孙主任在旁边冷哼了一声，那意思很明显，简直是闻所未闻。


    妇人将信将疑，但看着怀里越来越蔫的孩子，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抓着药方就往熬药的地方跑。


    药很快熬好了，一碗深褐色的药汤端了过来。妇人闭着眼，一口气灌了下去，苦得直咧嘴。她顾不上擦嘴，立刻解开衣襟，想给孩子喂奶。


    可是，那孩子病得难受，小嘴紧紧闭着，闻到奶味就扭过头去，怎么也不肯喝。


    妇人试了几次，孩子都抗拒地哭了起来，哭声微弱得像小猫在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妇人的希望一点点被磨灭，她抱着孩子，崩溃地大哭起来，“他不喝！他不肯喝奶啊！”


    “你不是说能救吗？！你的法子不是有用吗？！他现在连奶都不吃了，你是不是要害死他！”


    尖利的话音一出，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孙主任抱着胳膊，往后靠在门框上，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周晚秋没有动，她看着那个崩溃的母亲，脸上没有表情。


    “你看着我。”她开口，每个字都清晰。


    妇人只顾着哭，没理她。


    “我让你看着我！”周晚秋声音不大，却让那妇人的哭声停了。


    妇人止住哭，抬起了头。


    周晚秋蹲下，让自己的脸和妇人平齐。“你慌，孩子就慌。你想救他，自己先别乱。信我，也信他。”


    妇人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医生，这人也拄着拐，一身的泥。妇人脸上的恨意消了下去，只剩下懊悔。


    “对不起……医生……我……我对不起你……”她泣不成声，抱着孩子的手臂却不再那么僵硬。


    “再试试。”周晚秋说。


    妇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胡乱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


    她低下头，轻轻哼起曲子，用自己的脸颊蹭孩子的额头。


    “宝宝乖，喝一口，就喝一口……喝了病就好了……”


    她轻声哄着，动作放得很柔。


    妇人放稳了心跳，怀里哭闹的婴儿也真的不那么扭动了。


    他小小的嘴巴动了动，迟疑片刻，终于含住，开始小口小口地吮吸起来。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孙主任脸上的讥讽僵住了。


    妇人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她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周晚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晚秋撑着地站起来，脚踝又是一阵剧痛。她没吭声，只是对妇人点了下头：“让他睡吧，别惊动他。”


    夜深了，安置点里安静下来。


    周晚秋没有去休息，她坐在那间临时的办公室里，借着一盏昏暗的应急灯，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把那些从山里采来的草药一样样摊开。


    她挑出几片干枯的重楼根茎，又找出一些蜈蚣干，用桌上的砚台一点点碾成细末。


    刘晓燕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周医生，你怎么还不睡？”


    周晚秋头也没抬：“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烧退下去一点了，也不拉了，刚刚又喝了一次奶，睡得很安稳。”刘晓燕说起这个，语气里满是佩服，“你真神了！”


    周晚秋把碾好的药粉用纸包好，又从旁边挑了几味药性温和的草药。


    “这只是第一步，把命吊住了。他身体里的毒还没清干净。”她把那包药粉和几味草药递给刘晓燕，“你去找那个妇人，让她把这些用慢火熬成小半碗汤，等孩子醒了，用勺子一滴一滴喂进去。告诉她，只要孩子能吃能睡，不再发烧，就没事了。”


    刘晓燕把药包送出去，回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看到周晚秋还坐在那盏快要没电的应急灯下，背影挺得笔直，整个人被笼在一片昏黄的光里。


    她走过去，压低了嗓子。


    “周医生，那个孩子和他妈妈都睡着了，很安稳。”


    周晚秋点了下头，没说话，把最后一点药粉包好，放回自己的帆布包里。


    她站起来的时候，撑着桌子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