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赵静姝出车祸了。


    在市总院。


    她松开张鹏，转身就往外跑。


    “晚秋！等等我！”张丹丽在后面喊。


    “你别动！”周晚秋回头冲她吼了一句，那一眼通红，“你就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


    她吼完，又对钱老说了句：“老师，对不住，我得马上走！”


    “走！一起走！”钱老也站了起来，他抓起自己的外套，“我是医生，过去兴许能帮上忙！”


    他走到张鹏跟前，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伤。“你，先别管这个，上车，路上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钱老的车就停在巷子口，几个人挤上车，司机一脚油门，吉普车就冲了出去。


    路上，张鹏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清楚。


    他和赵静姝从公司出来，骑着自行车，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被一辆转弯的货车给挂倒了。赵静姝当场就摔了出去，肚子先着的地。好在那个司机没跑，人还算有良心，立刻就把人送到了最近的市总院。


    周晚秋听着，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车子一路疾驰，直接开到了市总院急诊楼下。


    几个人跳下车，冲进急诊大厅。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一个穿着工装、满脸黝黑的男人正蹲在墙角，抱着头，浑身都在发抖。他旁边站着个护士。


    “谁是病人家属？”护士看见他们冲过来，赶紧迎了上来。


    “我是！”周晚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病人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护士的脸色很凝重，“病人是孕妇，腹部受到猛烈撞击，有大出血的迹象，胎心也很不稳。我们已经做了初步检查，怀疑是胎盘早剥，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手术？”周晚秋的心沉到了底。


    “对，必须马上把孩子取出来，不然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护士说着，把一份同意书递了过来，“但现在这个情况，顺产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剖腹产。手术风险很大，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年代，剖腹产的技术远没有后世成熟，甚至很多人都排斥这种“在肚子上开一刀”的生产方式，认为不吉利，对孩子也不好。手术的感染风险和麻醉风险，都比后世高出太多。


    “让我们外科的主任来做手术吧，但是他现在还在另一台刀上，至少还要半个小时。”护士的话里透着无奈。


    半个小时？


    等他做完，赵静姝和孩子早就没命了。


    “来不及了。”周晚秋一把推开那份同意书，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直接拍在护士面前。


    “我是本院外科主治医生，周晚秋。”


    她看着那个已经被惊呆了的护士，一字一句，话说得清晰无比。


    “这台手术，我来做。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准备手术室！”


    护士看到工作证上的“主治医生”，身体一顿，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冲过来一个人。


    “胡闹！”王主任抢过护士手里的同意书，纸张被他握得变形。他抬手指向周晚秋，“你疯了？这是妇产科的手术！你是外科医生！你了解剖腹产吗？”


    “了解。”


    周晚秋回答一个字。她面对王主任，没有后退一步。


    “王主任，病人是胎盘早剥，大出血。妇产科主任结束另一台手术，时间就来不及了。病人等不了。”


    “那也轮不到你一个外科医生来开孕妇的腹部！”王主任原地走动，显得焦急，“周晚秋，这不是在研究所逞个人能力！这是生命！两条！”


    “我了解。”


    周晚秋往前走一步。从外面进入的冷空气接触到她。


    “我在军区附属医院轮转的时候，专门跟过妇产科。剖腹产的资料我看过，手术录像也看过，不下五十遍。您不信，现在就可以给军区医院打电话，查我的履历。”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出了任何问题，我一个人负责。手术记录，调查报告，每一个字下面都签我周晚秋的名字。”


    这番话说完，整个走廊都安静了。


    王主任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却总能豁出去的年轻医生。他嘴唇动了动，骂人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让她做。”


    一直没说话的钱老，走上前来，站到周晚秋旁边。他看着王主任，话说得很沉。


    “我在这儿看着。出了事，我跟他一起担。”


    这话一出，王主任咬着牙，盯着周晚秋看了好几秒，最后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他转身冲着早就吓傻了的护士吼。


    “看什么看！还愣着干什么！准备手术室！马上！”


    手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水龙头哗哗流着水，周晚秋站在洗手池前，用消毒液和刷子清洗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肘，她刷了一遍又一遍。


    动作是标准的，教科书里就是这么教的。


    周晚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次比一次重。


    她关掉水龙头，双手举在胸前，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已经换了状态。


    你是医生，她现在，只是你的病人。


    周晚秋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无影灯的光打在赵静姝的脸上，那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躺在那儿，安静得不像她。旁边的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的数字往下掉，血压计的指针在低值晃动。


    “麻醉情况？”周晚秋的声音很平，她走到手术台边，伸出手。


    “病人硬膜外麻醉已经起效。”


    “备皮，消毒。”周晚秋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刀，金属的凉意从手心传过来。


    刀锋划破皮肤。


    她的动作没有停顿。切开皮肤，分离肌肉，进入腹腔。旁边协助的妇产科医生和护士，原本都提着一口气，现在只看着她手上的操作。


    她这套动作，比妇产科的老医生还要利落。


    子宫暴露出来，情况很糟。大片的暗红色血块盖在子宫表面，胎盘剥离了快三分之二。